听到董孝麟说石川信一已经前往莲若寺，心里瞬间也是咯噔一下。

他们这两天明里暗里一趟又一趟往莲若寺跑，本想着上午去搜查的那一趟应该会让石川信一收到风声，忍不住去找一趟“无恶大师”。按照计划，董孝麟在明天工部局的会议遇上石川信一还打算要再敲打他两句把他往莲若寺引，到时候就能来个瓮中捉鳖好好儿套一下那混蛋的话。

可现在石川信一倒是没让他们费工夫自己就去了莲若寺，但这也就让董孝麟他们完全没有了准备的时间，单就怎么在不被石川信一发现的情况下悄悄潜入莲若寺就是个严重的问题。

董孝麟看起来十分烦躁，要不是莲若寺健在山上，实在没法设置远距离监听，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如此被动。

“那王八蛋真会折腾人，就不能明天再去吗？！”

阿针苦笑一声：“查案就是这样，犯罪嫌疑人怎么可能总是按照我们的意愿来行事？”

这道理董孝麟自然明白，但一想到现在的状况他就忍不住头疼。石川信一已经出发了一会儿，恐怕再过不到半个小时就能到莲若寺，他们现在就出发也肯定是赶不到石川信一前面去。

董孝麟咬着后槽牙：“问题是他会比我们早到，开车上山就那么一条道，我们要是跟他后面开车上山，还要进入禅房附近的杂物房，那很大几率是会被他发现的，早知道他今天就急不可待地要去，我们今天中午那会儿就不该离开。”

这着实是个严重的问题，阿针想了想说道：“千金难买早知道，现在已经是这个情况了，我们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杂物房那边不是安排了同事监听吗？实在不行，我们从小路上去。”

“问题是就算我们把车扔在山脚下从后山小道上山，再由密道进入寺院，到时候不过是隔着墙听听看他们说了些什么而已什么也做不了。”董孝麟还是有些忐忑，“付二保那家伙，不盯着他我总是有点不放心。他要是能套出话来自然好，要是什么线索都拿不到还打草惊蛇，那可就麻烦了。”

不止是董孝麟，想起付二保那个不着调的德行，阿针心里也是充满了担忧。“现在我们没有别的选择，石川信一跟十三先生和奇迹会似乎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你也知道奇迹会那些人在被抓之后都是怎样的，你就敢保证石川信一的牙齿里没有藏了毒药？所以，通过付二保假装成他哥哥‘无恶大师’套石川信一的话，是我们最合适的方案，无论如何也得赌这一把！”

她思忖片刻，终于像是决定了什么似的，一脸沉静地低声说道：“你也不用太担心，谁说只有偷偷摸摸才叫跟踪？如果我们是大大方方进寺里修缮寺院的工匠呢？咱们之所以选择那间杂物房用来监听，不就是因为它年久失修不止房顶漏雨连门都塌了所以一直荒废着？寺里找人修缮杂物房也不是不合理的吧？石川信一处处小心，与其防着他对忽然关门的杂物房起疑，还不如干脆光明正大地把房门打开，反倒是让他安心。”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董孝麟立马开始着手安排，两个人从医院后勤部拿了花匠的衣服换上，又弄了些泥灰、铲子之类的东西，从医院后门姜龙馄饨摊那儿跟姜龙借了他的摩托车，两人经过一路上的颠簸，等到了莲若寺时两人尽管都戴着帽子还是被吹得灰头土脸，还真是跟泥瓦匠人的模样一般无二。

石川信一的车已经停在庙门西侧的树荫下，看来他即使是一听说董孝麟他们来过莲若寺就赶紧赶了过来，心里也还是有避忌的，连停车都停得这么隐蔽。

董孝麟本想着无论如何也得和阿针一起行动，可惜他个子太高，如果就这么大剌剌地从禅房外经过走去杂物房，那简直就跟拿个喇叭喊着他是董孝麟一样。

好在阿针聪明，佯装是住持找来修缮寺院的工匠，直接从正门大大方方进去，让寺里的僧人给她找了一辆小推车，把那一堆乱七八糟的工具全都码在推车里，由董孝麟弯腰驼背地推着车从正门光明正大地直接往住持禅房和杂物房所在的僧舍小院走去。

引路的僧人看起来三十来岁皮肤黝黑一副很守规矩的样子，把他们领到僧舍小院还不忘先去跟住持打声招呼知会一声。

住持禅房的门紧闭着，窗户却都开着一条缝，因为光线的关系屋外的人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可屋里面的人却可以监视外面风吹草动。

阿针记得她和董孝麟上午来的时候，还特意交代过付二保没什么事儿就窝在屋里装病千万不要出去也不要开门开窗以防在旁人跟前露马脚，现在窗户开着，恐怕正是石川信一特意为之，可见这人果然是个心思细腻不好对付的家伙。

三个人刚进了院子，住持禅房的门就打开了，付二保假模假样地从禅房里踱了出来，一脸严肃地看着那僧人，似乎在无声地询问是怎么回事。

僧人赶紧说是您请来的匠人来修缮寺院的，看是先让他们从哪开始。那付二保不愧是个千年狐狸一样的惯骗，学习起他哥往日的沉稳还真是学得十分相似，只见他眯着眼睛就把目光投了过来，倒是让阿针有种面对的真是位得道高僧的感觉。

她知道石川信一此时一定是在窗户里面小心地打量着她和董孝麟，为了不露馅儿，她想起付二保说过自己祖籍西北，索性就赶紧点头哈腰低下了头，粗着嗓子学着以前当巡捕的时候听同事说的陕西方言怪腔怪调地说道：“哎呀好我的大师啊，可真是对不住啊了，上午有事耽搁了，实在是过不来！咱们昨儿个不是说好的今天开始算工钱吗？俺们也都是老实本分的人，今天下午干活儿就不要工钱咧，就当是俺们给大师您，也给菩萨赔不是了！您放心，俺还多叫了个兄弟来一起干，绝对不耽误工期！”

她这番话说得方言味儿极重，不止是抹了一眼泥灰正努力装矮子的董孝麟吓傻了，连领他们过来的僧人都一脸疑惑地看向她。

阿针此刻已经把手里的草帽扣在了头上，帽檐挡着半张脸，再加上她装作憨厚的样子仰面呲牙对着付二保一个劲儿傻笑，整个人看起来活脱脱就是个东奔西跑讨生计的老实工匠，半点都没有往日的清秀斯文，估计连最熟悉她的徐国瑛这会儿站她跟前都要犹豫犹豫这是不是自己侄女。

她已经顾不得形象，之所以说方言赌的就是石川信一这个外国人听不懂，而祖籍西北的付二保很有可能是听得懂陕西话的，当着面交流，总比偷偷摸摸而被石川信一怀疑要好。

事实证明她赌对了！

付二保只听了两句嘴角就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董孝麟的方向，付二保心里更是有了底。等到阿针说完话，他立马就装模作样地说道：“阿弥陀佛，那老衲就谢过施主了！”

他说着指了指杂物房的方向：“那就是要修缮的房子，原本是普通禅房，后来当了杂物房，又因为年久失修总是漏雨。现今本寺又新进了些挂单的僧友禅房紧缺，两位干活儿要是有什么材料缺漏，尽管……”

眼看他装起住持来越装越来劲话越说越多，阿针赶紧抢先说道：“大师您就放心吧！俺们干活儿可利索了，肯定给您干的漂漂亮亮的，物料我们先垫着，也不用师傅们帮忙儿了，您就等着验工就行！”

要是“干活儿”还被僧人盯着，那不就彻底露馅了儿嘛？！

这话一出付二保也觉得自己话多了，轻咳了两声就说道：“那两位就去忙吧！老衲这里还有贵客……”

这是在提示阿针他们石川信一还在屋内，阿针心领神会赶紧摆了摆手：“今个过来的急也没带梯子就先不上房顶翻瓦了，我们下午就先把屋里受了潮的墙皮铲干净。大师您就忙您的，不用招呼我们！”

演了这么一出，阿针瞥了一眼董孝麟，两人推着小车光明正大地往杂物房走，一进门就见负责监听的警员小梁头上正戴着耳机，一脸认真地仔细听着住持禅房里的动静，见他们进来只抬手打了个招呼，看来是刚才外面的一切都听了个清楚。

阿针有些紧张，一进门就拦住董孝麟不让他关门。对面的石川信一现在还处于警觉状态，此时“工匠”一进门就关门，更显得刻意而可疑。

阿针瞅了一眼对面已经关好的窗户，微蹙着眉头问小梁：“怎么样？石川信一有没有怀疑我们的身份？”

小梁摇摇头：“没有没有，石川信一只是你们刚进院子的时候好像吓了一跳问外面是什么人，付二保也没正面回答就说是出来看看。你们过来以后付二保就进了屋，跟他说是之前找的工匠修补杂物房让他不要紧张，石川信一也只说是让付二保把窗户关了，省得节外生枝。”

小梁说话语速很快，末了还补上了一句：“你们俩来的还真是时候，石川信一来了以后好像是先去大殿给佛祖上了香，到这禅房也不过三五分钟。付二保也是真的厉害，每句话都是模棱两可的，俩人聊到现在都没谈什么正事儿！”

这话倒是让阿针和董孝麟都十分惊喜，没想到晚到居然还没耽误事儿，居然赶上了！

耳机只有一个，现在正戴在小梁头上，董孝麟本想自己监听，但看到阿针已经接过小梁的耳机戴在了自己头上，他只能默默闭嘴一脸紧张地透过窗户看向斜对面的禅房。

阿针戴上耳机，正整理着耳机的位置，就听得耳机里忽然传来了石川信一的声音。

“董孝麟来找你，是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