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寻月眼睛虽看着台上的骷髅戏, 但不知为何,这心思总是不能专注在眼前的戏上, 起心动念间, 总是会想起谢尧臣。
约莫看了一会儿,她又有些坐不住,复又开始在人群里寻找谢尧臣的身影。目光穿过川流的人群,从月老庙门口, 一路往远处找去。
宋寻月坐在最前排的椅子上, 第二排椅子后, 便是站着看戏的人群。所幸她坐在前排, 身侧正好留出大片空地, 能看出去,不遮挡视线。
片刻后,宋寻月眸光微动, 随后唇边挂上浅淡的笑意。
只见月老庙前, 那棵百年梧桐树下, 谢尧臣正同王府的护卫站在那里。他似是在等着什么,眼睛一直看着月老庙的大门,神色间有些不耐烦。
宋寻月抿唇偷笑,他这幅不耐烦的神色,倒是有些刚成亲那时的味道,这矜贵的模样, 叫谁都不敢招惹他。
不知他在看什么, 宋寻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见月老庙门口许多人进进出出, 好像没什么特别的。
稍待片刻, 宋寻月忽见辰安从月老庙里走了出来, 手里还拿着两个福袋。
宋寻月复又看向谢尧臣,见他唇边已挂上笑意。
辰安快走到谢尧臣身边,将手里的福袋交给了谢尧臣。谢尧臣接过,看着手里的福袋,和辰安说了几句话,他便转身朝那梧桐树下走去。
来到树下,谢尧臣仰头抬手,往那树上系起了福袋。
他手型修长,便是隔着段距离,宋寻月也能看出他双手的轮廓,他右手拇指上带着翡翠扳指,手指在树枝和福袋系绳之间灵巧挑动,很快便将一个福袋系了上去。
接着他又系第二个,他骨相极好,身材又挺拔颀长,这般看着他的侧面,莫名叫人愈发喜欢。宋寻月心间颇有些惭愧,她从前怎不知,她竟也是个贪恋男子俊逸的外表俗人,应当是谢尧臣太过出众的缘故。
待系好两个福袋,谢尧臣双手合十,微微颔首闭上眼睛,似在祈福。半晌后谢尧臣放下手,转头向宋寻月看来。
宋寻月眸微睁,随后抿唇笑开,谢尧臣亦冲她笑,指了指月老庙,再指树上福袋,最后指了指他们彼此。
宋寻月了然,面上笑意愈美。
第90节
见到他,她方才那不安分的心似暂时得了解药,静下来不少,她指指前面戏台子,示意自己要看戏了。
谢尧臣含笑冲她缓缓点头,抬手朝戏台做请,颇有一副你尽管玩儿的大气。
宋寻月冲他一笑,收回目光,认真陪舅舅和表哥看戏。
看完一折骷髅戏,魏康鸣道:“当真有趣,再去逛逛别处吧,等日后举家回京,咱们再来看个痛快。”
说罢,三人在桌上放下赏银,一同起身离席。
离席后,宋寻月四处看了看,见到一个卖玩具的小贩,然后对魏康鸣和魏承典道:“舅舅表哥,那摊子上玩具多,咱们过去。”
“好。”二人应下,和宋寻月一起走了过去。
来到摊子前,宋寻月细细看了看,见有布老虎、鲁班锁、拨浪鼓、泥叫叫、竹蜻蜓、磨喝乐、陀螺等等各种小孩子的玩意儿。
宋寻月顺手拿起一只布老虎,拿在手里晃了晃,对魏承典道:“这布老虎针线活做得很细致。”
那小贩道:“对咯,是家中老娘和内人做的,我们在这街上卖了好几年了,活特别细!”
宋寻月笑道:“那你这儿所有的玩具,挨个给我带一样,得装好些,要走远路。”
“好嘞,夫人您稍等。”说着,那小贩便开始给宋寻月挑玩具。
谢尧臣跟来到附近,远远看着,向辰安道:“王妃在买小孩子的玩具?”
辰安也看着宋寻月那边,顺口道:“是玩具。”
谢尧臣道:“八成是在给魏家表哥的小儿子买。”
谢尧臣看了片刻,眼底流出一丝憧憬,唇边漫开笑意,对辰安道:“你说以后,我是不是也会和夫人一起出来,给我们的孩子买玩具?”
辰安转头看向他们王爷,没忍住笑了,看在他们王爷心情极好的份上,辰安大胆开口:“三爷,以臣之见,您先圆上房再说。”
谢尧臣转头瞪向辰安,盯了片刻,深深剜了他一眼,再次看向他的王妃,却正好见宋寻月他们提着东西离开,去了一旁的坚果摊子。
“走。”谢尧臣上前,到了方才宋寻月买过玩具的摊位前,随后看向远处的宋寻月,似是在等她看他。
那小贩道:“这位爷,您买什么?”
谢尧臣注意力全在宋寻月身上,只道:“稍等。”快看他,她再不看,他都要被属下笑话死了。
小贩不解,若是不买东西的话,站这里挡客啊,但这位爷,又看起来一副很不好惹的样子。
小贩正为难间,辰安抬手,打赏了他几块碎银子,道:“等会。”
小贩大喜,这可是他卖半年玩具的收入,小贩惶恐收下,便任由谢尧臣在这儿站着。
魏康鸣和魏承典在摊位前挑坚果,这些东西好带,而就在这时,宋寻月觉察一道视线,转头看过去,正见谢尧臣站在方才他们买过玩具的摊位前。
见她终于看过来,谢尧臣直接冲她笑,随后从摊位前拿起她方才拿过的布老虎,冲她摇了两下。
宋寻月不解,向他投以询问的目光,他要玩儿这个?
谢尧臣见她困惑,随后唇边出现一个暧昧的笑意,指指他们彼此,复又指指手里的布老虎。
哦……宋寻月了然,脸颊出现红晕。想要孩子?
宋寻月冲他不屑撇撇嘴,房都没圆呢,他想得可真长远。宋寻月佯装不喜,冲他一摇头,将脑袋侧去一旁,但眼风却还是转向他。
谢尧臣面露些许委屈,看了她半晌,随后眼露一丝坚定,挑衅般直勾勾盯着她,然后开始往怀里拿玩具,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直到抱不下。
宛若一只故意同人作对的猫。
怀中抱满,谢尧臣面露满足的笑意,冲宋寻月一挑下巴,然后抱着一堆玩具,转身离开。
“幼稚……”宋寻月低低笑嗔一句,继续陪舅舅和表哥挑坚果。
买完坚果后,宋寻月又陪着魏家父子,去买了些能远带保存的糖球,还有一些风物特色的小玩意,总之逛了许多摊位。
而这期间,无论她到哪里,她都能看到谢尧臣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内。买狮子糖球的时候,他在对面的香料铺里选香料,并用表情告诉她,哪个好闻,哪个不好闻。
买孩子看的连环画时,他在旁边香粉铺里,给她挑胭脂,想问她喜欢哪一个,但太远她看不清,谢尧臣面露失望,最后干脆把店里的都买了一遍。
买完后,趁装箱前,他带着几个护卫站在香粉铺门口,每人端了一个托盘,每个托盘上都有十来个小瓷坛,齐齐展示给她看。
如是种种,他乐此不疲的折腾了一晚上,花样一次比一次新鲜,这夜宋寻月面上的笑意就没下去过,心间的暖意一层胜过一层。
分明没有说一句话,但又好似说了千言万语,她仿佛能全然看到他心的模样。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被一个人真挚的放在心上,是种怎样的感觉。
谢尧臣清朗干净的笑容,一遍遍在她心间绽放,最终开成成片的花海,铺满她整颗心……她活了两世,从未奢望过这般如梦似幻的感情。
前世为了摆脱宋家,她嫁给了顾希文,她的期盼,只是能过个安稳日子,可后来的顾希文,却成了深不见底的噩梦。
父亲、孙氏、宋瑶月、顾希文……多少个生不如死的时刻,她曾一度怀疑,这是不是就是她的命,她是不是根本不配拥有美好的生活,不配让人对她好。
便是这一世,嫁给谢尧臣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在计划着离开后的生活。是她心底里,根本不信自己能够拥有。
可就在今夜,每当前世那灰暗的感觉回到心间时,就会看到他又在她视线中做着些什么,简简单单的举止,但她透过这一切,看到他的想念,在意,用心……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她真的拥有了真挚爱她的人,她可以拥有美好的生活,她配被人爱!
她一直在逃亡,前世逃离宋家,今生逃离顾希文。谢尧臣是她最意想不到的意外,无论是嫁给他,还是拥有他……不管日后他会不会变心,现在经历的一切,都值得她放在心里,一直一直记着。
“想什么呢?”魏承典低头看了宋寻月一眼。
宋寻月警醒过来,忙道:“没什么。天色已晚,东西买的差不多了,咱们回去吧?”
魏康鸣应下,一同往回走去。
三人回到泥人摊位前,他们要的关二爷早已捏好,且风干的差不多了。那关二爷捏的栩栩如生,除了细节比不上,其余近乎和庙里的塑像没有差别。
小贩见他们来,起身拿起一旁的匣子,将其打开,边往里装,边叮嘱道:“这玩意还没干透,晚上回去后,可以放在暖和的屋里,但别放在炭盆边烤,一夜之后,便能彻底干透。”
三人应下,等装盒的空档,宋寻月随意看了看架上其他泥人,却忽见里边第二层的架子上,竟然有个跟谢尧臣很像的泥人。
她一怔,还以为是今晚谢尧臣出现的太频繁,给她弄花眼了。她忙细细看去,却发现那个泥人,还真的是谢尧臣,面容、衣服、就连头上少见人戴的凤尾冠都一模一样。
而那个小“谢尧臣”的旁边,居然还有个和她一模一样的泥人!两个小泥人并肩黏在棍子上,当真是一双天造地设的璧人。
宋寻月指着那两个泥人,看向小贩,问道:“老板,这是?”
小贩解释道:“哦,方才您走后,来了位公子,说是您夫君,叫捏了这两个泥人。”
魏康鸣和魏承典这才面露诧异,眼下不好直言身份,魏承典探问道:“他来了?”
宋寻月不好意思的笑笑,点头:“嗯。”
魏承典见自家妹妹这一脸娇羞,啧了一声,问道:“那,我和爹爹先回去?”
“别!”宋寻月拒绝:“我和你们一起回去。”留下她就是羊入虎口。
说罢,宋寻月看向小贩,指着桌上那个小“谢尧臣”道:“那个给我,我带走。”
小贩点头应下,取下“谢尧臣”,给宋寻月装进了盒子里,随后递给她,宋寻月接过,对魏康鸣道:“舅舅,我们回去吧。”
魏康鸣点头,三人一同往马车停放的方向走去。
谢尧臣跟着过来,看着宋寻月的背影,冲那小贩伸手:“泥人。”
小贩取下“宋寻月”给他装盒,同时道:“这位爷,只剩下您夫人的泥人,您的泥人,您夫人带走了。”
“她带走了?”谢尧臣眸光微动,忙又看向宋寻月,眼里满是浓郁的期待。
恰于此时,宋寻月回过头来,对上他的目光。宋寻月冲他抿唇一笑,将手里装泥人的盒子,放在心口处,轻轻拍了拍,随后转身离去。
谢尧臣怔愣,她将“他”护在了心口?谢尧臣心在胸膛里怦然而动,随后展颜笑开,眸色深深……
直到目送宋寻月上了马车,谢尧臣这才伸手拍了一下辰安的肩膀,郑重吩咐道:“记着,以后府里,王妃第一,王爷第二。”
辰安:“!”
辰安脑子里开始冒大魏律法,以下犯上怎么判来着?
余下的几日,宋寻月每日都和魏家父子在京城和京郊游玩,好好陪着他们度过了一段愉快的休沐时光。
而谢尧臣,则每日在府里板着指头数日子。
终于,在这深不见底的等待后,谢尧臣迎来了他期待已久的正月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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