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衿符带着一篮子从东海龙宫顺回来的兵器,坐在阎王殿里。
身为一只在鬼王身边待了两百年的鬼,阎王殿与七绝城于她而言,都可谓算是快乐老家。
阎王刚与判官商议完事情,回来见这姑奶奶居然坐在这,心肝忍不住颤了颤。
“宋,宋姑娘?”
他卡了一瞬的壳,一时竟不知该称呼宋衿符为什么。
七绝城里的小鬼大多不知道宋衿符的去向,但身为阎王殿的主宰,阎王自是知道这位小姑奶奶去了哪里。
那宋斐忒不要脸,素日里联合另两个鬼王不将他放在眼里也就罢了,关键时刻,竟干出这等天上地下人神共愤之事来,害他被天庭来的告示狠狠批了一通,当真是缺大德了!
当初两人说好的从长计议,也被他毁于一旦,差一点点,差一点点,他脑袋上这顶乌纱帽就要保不住了!
他带着对宋斐的怨恨,一屁股坐在宋衿符面前,就在宋衿符以为他要当场对自己发飙的时候,他蓦地又换了副神情,方方正正的黑脸上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
“宋姑娘今日到访我阎王殿,有何贵干呐?”
这阎王总是这样。
每回宋斐做了什么挑衅他权威的事,他都肉眼可见地不会给宋斐什么好脸色,但是对她,总是莫名其妙的宽容,且慈祥。
宋衿符想,若非她真真切切地记得自己的来历,知道自己是正儿八经的凡人变成的鬼,她真怕自己是这阎王爷的女儿或是孙女。
否则,实在很难解释他究竟为何顶着那般黢黑的一张脸,也要对她慈眉善目。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阎王慈善,宋衿符自也不会过分,也便如往常般道:“天界的天衡帝君遣我为他办一桩事,寻找一柄几百年前下落不明的宝剑,可我不知宝剑来历,便想到阎王这里瞧瞧 ,看看有无线索。”
“宝剑来历我这里倒可以找。”阎王皱着粗眉道,“不过只能找昔年凡间铸造而成的,若是生来便是天界鬼界之物,那恕本君无能,怕是帮不到姑娘了。”
“我知道。”此事司命星君已经提点过她,宋衿符也有了心理准备。
“那不知姑娘要寻的剑,所谓何名,可有画像?”
“有。”
宋衿符遂将那幅长画轴拉了出来。
阎王招来判官,欲要助她在图宝册中寻找宝剑,不想判官一看那幅画,阴沉的神色便转向了阎王。
两个生来面色便黑的人面面相觑,阎王不明所以,晃着冕旒问:“怎么了?”
“她要找的剑,名唤白玉骨。”
“白玉骨便白玉骨,你替她找……白玉骨?!!!”
从阎王陡然拔高的音量中,宋衿符听出了他泼天的震惊,颤抖到簌簌作响的冕旒歪了一歪,被他扶正。
他惶惶坐在自己的宝座上,顶着一头黑脸问:“你要找白玉骨?”
“是。”
宋衿符知道,比起平平无奇安静如鸡的反应,阎王这般波澜骤起,才是宝剑有线索的好兆头。
但凡他不识得这柄宝剑,他都不会是这个反应。
她面露喜色,上扬的唇角明媚地挤出两个酒窝,白白净净的脸蛋与暗无天日的阎王殿几乎可以说是格格不入,像是在发光。
阎王似乎是被她的明亮闪到,急急忙忙遮住了眼睛,道:“是帝君要你来寻白玉骨的?”
怎么闪到了眼睛,说话也开始颤抖起来?
宋衿符不解:“是,阎王可有线索?还是说,这剑有何问题?”
“线索……”
阎王瞟一眼判官,判官面无表情且神色自若地与她道:“白玉骨我们的确有线索,五百年前的凡间,它属于一个凡人,且因此名声大动。”
“这我也知道。”
在东海龙宫处,龙王已经对她说过,五百年前,白玉骨是凡间哪个国家的宝贝。
判官情绪木然地像一桩只会说话的木头:“你还知道哪些?”
“没有了。”宋衿符把东海龙王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出来,寥寥也不过几个信息点。
判官道:“那龙王没有告诉你,白玉骨不是凡人所铸?”
“没有。”
“那如今便由我等告诉元君,这白玉骨,原先是西山金圣娘娘所修炼的竹林里灵气最盛的一根竹子,竹子被金圣娘娘送与天衡帝君,天衡帝君点石成金,将其铸成了一柄举世无双的宝剑,取名为白玉骨。
昔年凡间大乱,民不聊生,帝君便将此剑投入凡间,期待有缘人能执剑统一山河,故而在一些人口中,这白玉骨,便成了凡间的东西。”
“原来如此。”宋衿符听罢提疑,“那为何龙王又告诉我,这把剑成了亡国的宝剑,难道有缘人执剑,并未统一山河?”
“统一了。”判官深深地看着她,“可惜执剑的有缘人在山河一统后便因为奸臣的猜疑,枉死了,山河虽一统,但二世而亡,宝剑流落,再无处可寻。”
也就是说,好容易积攒起的线索,到此为止,又断了。
宋衿符无奈撑脸:“这茫茫六界,我该如何去寻一柄失落的宝剑呢?”
判官不言,阎王也不语,单看她在那犯愁,屏气凝神,安静地如同两副活死人。
哦,他们本就是死人。
二人悄悄相视一眼,看似尽心尽力地出谋划策道:“宋姑娘若真心想寻此剑,不若去求求鬼王,他素来厚待姑娘你,想必姑娘相求,他便是打翻六界,也会为姑娘寻来。”
“呵,呵呵……”宋衿符讪笑几下,“实不相瞒,判官大哥,我刚见完宋斐回来。”
“哦?”久不说话的阎王突然同诈尸般惊起,“那死鬼也知道你要找白玉骨了?”
死鬼?
原来除了她,还有第二人也是如此称呼宋斐!
宋衿符直呼知己,瞪直了眼睛粲粲地望着阎王。
阎王顿了顿,道:“宋斐,宋斐那厮,也知道你在找白玉骨了?”
“他知道,我在东海龙宫借兵器的时候就碰见他了。”
“他没说什么?”
“他该说什么?”
宋衿符好奇的目光与阎王两两相对,阎王一不小心咬了下舌头,推搡着判官开口说话。
判官得令,正要继续忽悠,宋衿符却不知突然觉醒了哪根脑筋,道:“算了,靠人不如靠己,还是请阎王将执剑之人的旧事借与我翻看一番,我仔细找找,万一能有线索呢?”
阎王喃喃望天,声量低到不能再低:“没,没什么好看的了吧……”
心虚的话音刚落下,偌大的阎王殿中便响起一串清脆的铃声。
宋衿符大惊,轰然起身:“活来了!”
“什么活?”
宋衿符单手变出一只花篮。她可没忘,自己如今还是天宫的撒花仙女,这铃声便是提醒她,升天门处来了新人,她该去撒花了。
上天两个月,这还是自她之后,天宫头一次来新人。
宋衿符秉着爱岗敬业的精神,道:“烦请阎王将那宝剑在凡间的旧事整理出来,我回头好来取,多谢多谢,拜托拜托!”
阎王笑笑,眉间一分惆怅,两分心虚,三分茫然以及四分无可奈何,只是都隐在十二珠串后头,看不真切。
宋衿符走的急,自然也没注意到他的神色,等她提着篮子消失在黑暗中,阎王才虚脱般瘫在椅上,一蹶不振。
—
升天门
宋衿符腾云驾雾地赶回来,远远便瞧见一道璀璨的金光,朝着通天的府门逼近。
就金光的光晕大小来看,她知道这回升仙的大抵只有一人。
不知是凡间的哪位人士,做了何等巨大的功德,才得以升至天庭。
她飞到门匾上,远眺天使们飞来的方向,瞧见被天使们夹在中间的,是一位书生模样的俊俏年轻儿郎,于是从篮中挑选出最高洁的白玉兰,向下撒去。
玉兰的芬香一下铺满整个升天门,天使们将书生交给宋衿符,由她来对书生进行下一步的盘问。
这是自她飞升之后,天庭的新一项规定,为了防止还有类似她这样的事情发生,也为了维护天庭的威严。
但其实天使们也吸取教训,在来的路上已经将这位新飞升的郎君盘问了一番,如今宋衿符需要盘问的,是第二番。
也是,无甚意义的一番……
毕竟天使们已经问的差不多了嘛。
宋衿符知道自己只需要走个形式与过场,便随意想了几个问题。
“郎君在下界时是习文还是习武?”
“哦,习文,那是诸葛孔明那般的军师,抑或是包拯一样的青天大老爷?”
“哦,都不是,你是个给世人作画的?”
宋衿符不解:“莫非是千年难得一遇的画仙?郎君的墨宝卖几文钱,可否借我观赏观赏?”
“恐怕,是观赏不了……”书生窘迫道,“因为我的画笔,丢了。”
“你们画仙作画,还得用专门的画笔?”
“我不是画仙。”书生摆摆手,谦逊又诚恳道,“我只是不知为何,拿着那支笔,画的东西便总能成真。于是国家哪里缺雨,我便去画雨,哪里缺太阳,我便去画太阳,只要是助百姓们风调雨顺的事,便都能实现,久而久之,他们便将我冠上了画仙的头衔。”
护一方黎明风调雨顺,自然是无上的功德,宋衿符觉得这人升仙无可厚非。
只是……拿着一支笔,画什么东西都能成真,那不是,那不是,那不是她在东海龙宫借来的青花神笔么?!
作者有话说:
仙女(突发奇想.jpg):我要是早有这支笔,不就早就能顺理成章地升仙了?
鬼王:那么问题来了,谁给你去拿到这支笔呢?
仙女:(星星眼)(星星眼pro)(星星眼pro max)
鬼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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