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真相

陆珩离开后, 毛茸茸的小鸡仔们仍是满院子跑,姜晓的踏雪猫儿在后面追逐,偶尔伸着小舌头舔一舔。

猫儿偶尔抓住了死耗子, 姜晓正发愁要怎么扔出去,踏雪立马抓着跑出院子。

“踏雪真乖。”姜晓忍不住摸摸猫儿的小脑袋, 踏雪却只冲着水缸“喵喵”叫, 主动要求洗爪爪。

“大魔头在的时候嫌弃他,只剩自己一人时,还有些不适应。”

不过这样的日子只持续了不过三日, 因为陆珩的护卫云千重来了!

“姜姑娘,我兄……长说乡野不安全,让我来保护姑娘。”

“二虎,你来了。”姜晓看着眼前的壮汉, 干笑着。

一个人一点都不孤单,木槿黑子他们经常来玩,所以她可以把话收回吗?

“我听陆大哥说,他起初是想让兄妹一同来田庄的, 你的妹妹呢?”木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天真地问道。

“兄长说姜姑娘把木槿当妹妹,一山不容二虎……便不需我妹妹过来了。”

“是吗?陆大哥人真好。”木槿看这突然出现的傻大个, 本来不甚顺眼, 听了这番话, 瞬间高兴起来。

不过二虎谨遵兄长嘱托,坚持在宅院旁的茅草屋住下, 没有享受进院子居住的待遇。

在云千重来到泰康村的第二日, 江湖小报便刊登了论剑大会的血雨腥风。

原书的剧情顺利推进, 本被世人传言战死沙场, 尸骨不存的叶书文,应邀参加论剑大会。

叶书文将武林秘宝之一的居魂剑,风轻云淡地展示到世人眼前,并在论剑大会上表示今后不再上战场,故而以宝剑赠天下英雄。

居魂剑至此,被珍藏在大静安寺的密阁中。

此前各方人马早因居魂剑即将现世的消息,明里暗里集聚永定城,此剑一出各路人马嘴脸毕露。

云麾将军惊艳登场,却未如原书那般逝如流星,反而在永定城暂住下来,放言有心者都可去找他论谈剑法之道。

正在姜晓忧虑剧情出现偏差,影响她实现任务目标时,云千重的话震得她半晌没回过神。

“兄长邀姜姑娘到永定城,替沈绣小娘子出气,在大庭广众之下,将被云麾将军抛弃之言一一驳回。”

云千重此话说得义正言辞,姜晓没理由怀疑这话的真实性。

重点是姜晓不点头同意,云千重就一直恭敬地跟随她。

驾车外出摆摊时,本是天朗气清,能多卖几罐的好日子。

可云千重铁塔般往价目表前一立,扯着嘴角声如洪钟地笑问道:“你要买茶叶蛋?”

就连被系统盖过章的回头客,都叫他吓跑了!

就这样,姜晓戴着帷帽,紧攥着金丝软鞭,坐着马车随云千重晃悠到了永定城。

屋檐深远翼出庄重大气,黑绿色琉璃瓦光润简约,第一站便到了沈绣的家。

沈府。

“姜姑娘不必惊慌,只要如愿把戏演得开心,就可以回泰康村继续种田养家了。”

这剧情发展太奇怪,无论姜晓怎么问,云千重也闭口不言。

永定城素有“八水绕京,九湖映城”的美誉,湖畔的茶楼便是悠闲度日的好去处。

今日的云麓楼热闹如常。

姜晓到角落桌旁坐定时,说书先生正讲得悲壮。

刚刚袭爵的威远侯自幼晕血,病弱如枯枝,有着累世军功的威远侯府,眼看着后继无人。

在场茶客闻之无不摇头,惋惜不已。

身材瘦削的说书先生,将醒木一拍,顺势细数当今的骁勇武将。

自然就提到了最年轻的武将,云麾将军叶书文。

永安八年,北厥契毕部可汗暴毙,其子伊吉仓促继承汗位。部落内以默连为首的主战派,趁秋高马肥之际,一举入侵安西伊州,围攻阳翟城。

城内驻军仅四百二十人,一番血战后,守将中流矢身亡。

残兵在叶书文指挥下,据城而守,硬是又抗了大军七日的围攻。

安西都护言青柏率军赶到时,城墙下敌军尸身堆积如山,而城中兵士只有四人存活。

叶书文在百姓中颇具名望,说书先生讲得锵铿真切,众人也都听得入神。

原书中虽有提过,可姜晓还是初次,听人细细描述这场苦战。

她也不由得情绪起伏,对驻守边关的将士再添一份崇敬之意。

说书人声音变得低沉,“叶将军当时年仅十六岁,浑身血迹,面色阴寒,手持佩剑倚大旗而立,也因此得了玉面杀神的称号。”

空气中似能嗅到,当初惨烈悲壮的血腥味道。

沉默片刻,有人疑惑问道:“叶将军为何去驻守小小的阳翟城,安西都护言青柏,是叶将军的亲舅舅呀。”

年长之人替他解答,“言都护向来从严治下,世家子弟到他军中,无不是从底层开始历练的。”

说书先生拈须点头称是,“军功本是可遇不可求,可叶将军竟一战成名。永安十年,西戎九万大军兵临洮州时,他更是以七百轻骑,诱敌深入,斩敌六千余人,被圣上亲封为云麾将军,诸位应该都清楚。”

台下的茶客叫好:“先生说的不错,听闻叶将军将西戎军逼得慌不择路,以致溃逃千里。”

“什么云麾将军,不过是个谋害嫡母的孽障罢了。”

热闹的场子登时静了。

姜晓向说话之人看去,是一位衣着华贵的年轻郎君。

样貌倒是出挑,只是眼周灰青,眼白略有些滞黄,一副纵乐过度的萎靡模样。

他冷哼一声,再次开口,声音里满是不屑。

“叶府的当家主母温氏,京中有名的和善之人,叶书文却顽劣不堪,与她故意起了争执。竟将有两个月身孕的母亲推下台阶,生生地流了一名男婴……难道不是个毒辣的孽障?”

叶家四郎害嫡母小产这事,曾在坊间流传过一段时间,后来随着叶书文屡立战功,渐渐不被人提及。

此时重提这段隐秘,很多人便来了兴趣,开始交头接耳,继而争论起来。

有人肯定此事,说的绘声绘色,有人坚决不信拼命维护叶书文,一时间嚷得脸红耳赤。

一位壮汉直接站了起来,高声呵斥那位年轻男子,“叶将军是大历的英雄,容得你颠倒是非?”

男子轻摇手中折扇,“就凭我是叶家四房长子,亲眼看到了此事,这等孽障,难道不应被赶出叶家大门?”

他面有得色,慢条斯理地轻捻扇坠的穗子,一直把玩到穗子末端,才将扇子意犹未尽地放下。

壮汉闻言,黝黑的面上因情绪激动有些发红,只得低声咒骂着,咬咬牙坐回了位子上。

原来是叶家四房的儿子,叶九郎。

姜晓本还在想,这是哪家的纨绔子弟,毫不叶忌那尊杀神的颜面,大庭广众之下肆意论其短长。

若是叶家人,便说得通了。

叶府四世三公,老国公爷更是先皇在位时的重臣,后拥护当今圣上登得帝位,居功甚伟。

老国公爷故去后,爵位由长房叶江承袭,叶江与四房老爷都是老夫人嫡出的。四房九郎自幼娇生惯养,是个自诩风流的浮浪男子。

国公爷的嫡长子便是叶书文,他本是极尊贵的身份,可自从其母亲、祖母相继辞世,国公爷续弦迎娶温氏后,叶书文与叶家闹得越来越僵。

叶家有趣的很。

只是这台上的说书先生,面对吵嚷的茶客,一直没有开口解决混乱,只是端起青花茶盏,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

云麓楼作为茶楼,素以不妄议不实之事立身,这说书人竟不把云麓楼的规矩放在眼里。

姜晓眉头微皱,这大魔头陆珩是算准叶九郎在此,特意让她来的?

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却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嬉笑开口:“叶郎君既知道的多,也给大家讲讲同沈府退亲这热闹事吧,我当时年纪小听得一头雾水。”

“是呀,那沈家三娘到底做了什么,竟让年少的叶书文放狠话退亲?”

叶九郎面上一僵,缓缓开口道:“这事倒也简单,叶书文退亲这事,还是我和母亲陪长叔去的。”

当年叶家趁沈绣母亲过世,家中无暇他顾之际,在坊间传出半遮半掩的流言,让世人笃定国公府是因沈绣之过不得已退婚。

毁沈绣清誉污沈家门楣,却将他叶家择得干净。

待沈家有心力关注这些事时,风评既定木已成舟,再多解释也是欲盖弥彰。

茶客一听着实有趣,三三两两议论起来。

“看来那沈三娘不止天生克夫,品行也是不端啊,真是可怜了她祖父一生清誉。”一名老者遗憾的摇头。

叶九郎营造的声势下,也有微弱的反驳之声,“你们又没见过沈家三娘,怎好如此定论,她的父亲可是一等一的好官。”

在一片起哄咂舌声中,一个清亮的声音自角落传出,“叶家九郎,当真是好口才。”

叶九郎看向搭话的人,是位戴着帷帽的女子,正对着他盈盈一礼。身上的水红色襦裙随着动作变了形,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轮廓。

看来是朵人间富贵花。

他微眯起眼,想要透过轻纱将女子容貌看清一二,朗声回应道:“小娘子谬赞,只是同大家顽笑几句罢了。”

女子声音柔和,“你方才提到,叶书文将有两个月身孕的嫡母推下台阶,生生地流了一名男婴?真是天可怜见。”

这温弱可欺的声音,真是让叶九郎的骨头都酥了,他已有两月未尝新鲜,这女子很是对他的胃口。

“小娘子真是仙女般的心肠,只是那叶书文顽劣不堪死不认错,竟敢扬言与叶家断了关系。”

“温大夫人小产,你也在场?应是吓得不轻吧。”

他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更为温和,“自是惊心,我大婶婶刚被诊出有了两个月身孕,第二日就被她全心相待的继子害得落胎,大病一场。”

如此凄惨之事,女子却似是听了笑话般,轻笑出声。

姜晓再次开口,声音却不带笑意,“叶九郎,两个月流出的胎儿,根本不辨男女,你叶家可有一句真言!”

具备一些医学常识,或是生活阅历的人,细想之下便可以识破这个谎言。

可大约只有云麾将军害继母小产,才是人们想听到看到的,真相若不能抓人眼球令人热议,世人就会有千百种理由去回避真相。

真相便如小小石子入湖,勉强激起一层涟漪,片刻之后,归于平静不留丝毫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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