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韩信 一百二十三章 兵临城下
函谷关地连关洛,因在谷中,深险如函而得名。
东自崤山,西至潼津,通名函谷,号称天险。昔日老聃骑牛路过函谷关,关尹喜见隐隐有紫气从东而来,便以此为吉兆报之周室,谓关中将有王气,曰‘五百年必有王者兴’。果不出其然,五百年后方有始皇帝生。
既然是关中的屏障,秦人自然不留余力的修缮加固,经过数百年的经营,函谷关已经成了韧百尺、虎视关东的天下第一雄关。只可惜周文当初入关时为了让函谷关不再成为秦人所依仗,便下令大肆拆除城墙,可叹五百年的雄关就此毁于一旦。
章邯击败周文后,便向胡亥上疏请求重修函谷关,以此为东出关东击破反秦诸侯的后勤所在,赵高也知道函谷关对关中的重要性,便没有多加为难,反而大力配合。
经过二年多的维修,函谷关总算依稀恢复了些许当年天下第一雄关的模样,这也成了赵高闭关称王的底气所在。只是关内许多城楼角楼破坏严重,短时期内无法修复,也让函谷关的关防大打折扣。
刘邦攻下峣关后下的第一个命令就是让夏侯婴率着三万大军急忙从后方奔袭函谷关,想要抢先攻下这个天下第一雄关。因为他已经听闻项羽封了章邯为雍王,这让他大为震怒。
雍者,关中也。昔日大禹塑九鼎分天下为九州,起自黑水、西河以西的大片土地为雍州,涵括了现在的关中和河西陇右。项羽封章邯为雍王,顾名思义就是想让他称王关中,这怎么能不让一心想做关中王的刘邦大为恼火。
那时的他扎营灞上,远眺咸阳,自认为整个关中已经是他刘邦的囊中之物,于是心中对一向不怎么对眼的项羽也升起了轻视之心。心想论年纪我可以当你老子了,论功劳你小子不过就是在北边打败了秦军主力,老子我可是辛辛苦苦的攻入了关中灭了秦国,你凭什么比我牛气许多。
有了底气刘邦自然就敢放手去做,也不顾张良的反对下令夏侯婴前去攻取函谷关凭此以拒项羽的诸侯大军,他自己则耐心的在灞上等待秦国的归降。
函谷关是关中凭借抵抗东来之敌的,向西则是自己的大后方所以几乎一点防御都没有,夏侯婴率大军轻而易举的攻到了函谷关下。关内的秦将见军心涣散眼看是守不住了,咸阳又断绝了消息估计也朝不保夕了,便出城乞降,请求夏侯婴让手下的二万秦军卸甲归田,各自回家。
夏侯婴倒不是什么暴虐之人,他对刘邦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连行为举止也刻意的去模仿刘邦。见函谷关能不战而下,自然高兴异常,心想反正关中以后是大哥的,那这些秦人也早晚是他的子民,让他们早点回家种田也没什么,便欣然答应。
得到夏侯婴承诺后,秦将便带着解除了武装的二万秦军排着队伍出城各自散去,夏侯婴则带着三万多人马兴高采烈的接管了函谷关。
可惜他开心的日子还没有过上几天,项羽就带着浩浩****的五十万大军兵临关下。
城楼上的夏侯婴偷偷的探出脑袋张望,只觉得头皮发麻。
只见关下的密密麻麻的军队一眼看不到头,当先的正是高居马上霸气十足的项羽,身边的英布等大将以及各路诸侯群星伴月般紧跟其后。项羽自阳曲汇合了北上增援的虞子期的十万大军,手下的楚军已近二十万,再加上三十万诸侯军相随,天下的兵马已经大半在他手中,他如何能不自信满满。
项羽大戟一指关隘,数十万大军随即盾牌砸地,齐齐跺脚挥戟呼喝着口号,一时杀气冲天,关上的士卒皆胆颤变色。
项羽又一挥手,呼喝声顿时止住,眯眼斜看向城楼。他已经看出了守城的并非秦军,这倒让他有些意外,难道刘邦已经得手了?
心中想起那个油滑之徒,项羽不由怒气上涌,大吼一声,声音犹如炸雷般在函谷关前响起。
“城上何人,好大的狗胆,见我项羽前来竟不出城参拜?”
夏侯婴见项羽出言质问,便捅了捅身边一个裨将,使了个眼色。那裨将会意,只好硬着头皮现身城头,哆哆嗦嗦的大声回道;“回禀上将军,我等乃是沛公部下,奉沛公之令防守函谷关以防盗贼侵扰。昔日大王和上将军、沛公曾歃血约定‘先下关中者王之’,今日我家沛公已经攻下了关中,就不有劳上将军您了,还望上将军你依约撤军回彭城,我等楚人子民自然感恩戴德。”
项羽听了这一番说辞,顿时勃然大怒,怒目圆睁睚眦欲裂,持戟大吼道;“刘邦这个狗东西,竟然敢来命令我。我念尔等俱是楚人,给尔等一条生路,速速出城投降,否则大军攻城,鸡犬不留!”
城头的楚军谁不知项羽的杀名,闻言皆是害怕至极,齐齐望向夏侯婴。夏侯婴此时也是脸色苍白,心中犹豫不决,他又想仗着雄关抵抗,可看着项羽那威风凛凛的样子又自付不是他的对手。
城下的项羽可没有这么多的耐心等待了,他见函谷关中迟迟没有答复,便下令攻城,英布等人一马当先的率着精锐扛着云梯直奔函谷关,竟想强攻。
可惜关上的楚军并不配合他们的英勇,他们本就畏惧项羽无心抵抗,又见主帅犹豫不决没有下令备战,便一哄而散掉头就跑。夏侯婴见此这才下定决心,大吼:“撤退。”
不得不说刘邦的军队打仗本领不怎么样,逃跑的本领却是一流。英布的军队还没有爬上城头,夏侯婴就带着大军火急火燎的从后城冲了出去,待项羽想要亲自率轻骑追赶时,刘邦的军队已经逃的看不见踪影了。
夏侯婴不经意间创造了一个战史上奇迹,就是大败之下居然损失不到百一,除了几十个跑蒙了一头扎进项羽军中的糊涂鬼,还有路上跑得太慢跟不上队伍的,三万大军几乎是毫发无损的从函谷关撤了下来。此等辉煌的战绩让后世研究的史官瞠目结舌,并将之定义为刘氏战法。
夏侯婴撤回去的路上碰见刘邦派来使者,这才知道了大军在灞上被秦军大败,便急忙引兵前往高陵和刘邦会和。刘邦看见夏侯婴又是笑又是哭,高兴的是夏侯婴完整的将三万多大军带了回来,这让他手中又有了七八万的大军,心安了许多;担心的是依项羽的性格肯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他现在这点实力跟项羽火拼那肯定是自取灭亡,这又让他心忧不已。
这种关键的时候张良却不在他身边,更是让他刘邦头疼不已,他召来了萧何、曹参等人细细相商,如何才能平息项羽的怒火。萧何建议可以在秦人身上做文章,向项羽吹嘘秦人仍然强大无比,而他们的惨败就是最好的证据,
刘邦想了想,觉得确实可行,要知道秦国才是项羽最大的敌人,秦国一日不灭,他刘邦在项羽心中就是芥藓之患。刘邦到是有自知之明,依照项羽高傲的性格,绝不会将自己当成平等相待的对手。
而这就是他刘邦活命的机会。
刘邦立即下令收集全部的珠宝,让萧何派人连夜送往鸿门的项羽大营,四处结交权贵故友,让他们为刘邦多说好话,他自己则在天明之后带着两名亲随快马赶往鸿门请罪。
刘邦赶到鸿门大营可怜兮兮的求见项羽,项羽却闭门不见,只是让人告诉刘邦让他回营等死,一日后便率大军踏破他的大营。
刘邦见项羽并没有急着杀自己顿时安心不少,哪里还敢回去,只是在帐外撩开嗓子大声请罪,说的是声泪俱下痛哭流涕,小半个楚营都听见了这位爷的破嗓子。
帐中项羽和众将面面相觑,钟离味等人听着刘邦的哀嚎憋着想笑又不敢笑,一个个表情怪异。项羽瞪了他们一样,大声道;“想笑就笑呗,憋着做什么。”
众将这才哈哈大笑起来,夸张者更是眼泪都快笑出来了,虞子期更是笑得前俯后仰,大笑道:“这刘邦好歹也是号令一方的诸侯,被封了侯爵的,怎么竟如同泼皮无赖般纠缠不休。”
项羽心中也觉得好笑,却还是板着脸说道;“这老东西向来皮厚,当初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还觉得他好歹算个人物,没想到却如此不堪,真是丢尽我楚人的脸了。”
虞子期笑着说道;“那大哥你的意思是放他一马?”
项羽还未回话,一直沉着脸的范增忽然插口道;“不能放。”
“哦?”虞子期朝着范增一拱手,恭声道;“范叔为何这么说呢?”
范增轻捋胡须,沉吟了会说到;“刘邦此人胸怀大志,而且生性坚忍,别看他现在毫不顾惜颜面在帐外死缠烂打,越是这样人你们越要小心,因为他都能放下尊严,那想要得到的必然是更为重要的东西。但凡古之能成大事者,哪个不是能屈能伸,你们可不要小觑了这个刘邦。”
说着又看向项羽,沉声道:“再者这个刘邦贪财好色,可他一进了关中就变的规规矩矩的,军纪严明绝不扰民。他做这些是为了什么?那是为了结好秦人,是想要在关中称王制霸,这样野心之人,将来很可能会是羽儿你的心腹大敌。”
项羽微微点头,说道;“亚父所言甚为有礼,我对这个刘邦也是恨的牙痒痒,可偏偏他又如此大胆,居然单身前往我军大营,等于将性命送在了我们手上,这倒让我有了些犹豫。若杀了他,恐怕天下人会笑话我项羽,可叫他回去备战他又偏偏耍无赖,真是让我头疼不已呀。况且秦军现在实力犹存,此时我们杀了刘邦,恐怕诸侯会生起异心。”
范增也点了点头,觉得项羽说的有些道理,顿时陷入了沉思。
这时一人站了出来,正是楚国的左尹项伯,他朝项羽拱了拱手道;“上将军,我认为我们不能杀刘邦。”
项伯是项羽最小的叔父,项梁死后变为项氏一族的族长,无论是从血亲上还是从官职上,项羽都不敢对他无礼,便站起身来道;“叔父有什么话尽管坐着说就是了,无须如此拘礼。”
项伯点了点头,却并没有坐下,思虑了片刻,就将肚子里早已经想好的说辞悉数说出;“当日楚王是曾经有过约定‘先下关中者王之’,刘邦这家伙虽然手段有些不光彩,可确实是第一个攻进了关中。所以按照最先的约定,在道义上他占据函谷关到也没什么错,我们若这个时候杀了他,恐怕会失信于天下,家里面那个小楚王和陈婴估计又不乐意了。”
“再说,刘邦这家伙不过是烂泥扶不上墙的货色,就算给他几十万大军一样被秦军打的稀里哗啦,躲在高陵哭爹喊娘。若是说他这种货色也能对我们造成威胁,那不是太抬举他了。”
说完项伯哈哈大笑起来,项羽和众将听他说得有趣,便也跟着笑了起来,唯有范增摇了摇头道;“也不能这么说,我总是觉得刘邦这个家伙让人看不透,还是小心一些为妙。就算不杀他,也应该将他兵权架空,给他一个富贵王侯,不让他有翻身的机会。”
项羽却不以为然的笑道;“亚父你过虑了,刘邦这种货色我还没放在眼里呢,他若是敢有叛楚之心,我杀他犹如杀鸡屠狗一般。不过他手中尚有七八万的人马,到是我们攻打咸阳的一大助力,还是放他回去吧,要不然恐怕他的那帮长腿兵就要害怕的一哄而散了。”
范增见项羽心意已决,便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说,却没有看见项伯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之色。
待项羽将刘邦喊进了营中,迎头一顿怒骂,刘邦却只是低着头,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连声说是,不敢有丝毫顶撞。项羽这才心满意足的止住了叱喝,令他速回营中率军前来会合,一日后共同朝咸阳进发,刘邦自然无不相从。
而此时的秦国,项羽大军入关的消息传来时,韩信暗暗叹了口气,心想项羽果然好快,要是再给自己多一点时间从容收拾掉刘邦整顿关中,那想必能多了些胜算。
函谷已失,咸阳以东已再无屏障,若是在原野上与项羽士气正高的数倍大军决战,那和送死无异。韩信也只好无奈退兵,下令咸阳以东所有的秦人悉数撤入咸阳,将粮草兵械能搬走的搬走,不能搬走的则一把火烧了,不给楚军留任何可用之资。
韩信的清壁坚野果然给项羽带了不少麻烦,咸阳以东近千里竟无一丝人烟,项羽不得不从远道从中原调运粮草来供给六十万大军。韩信则派出轻骑四处袭扰粮道,楚军在吃了几次亏后只能派大军护卫粮道,韩信见效微这才作罢,便将轻骑悉数撤回咸阳城内。
秦二世三年三月,项羽统帅的六十万联军经过了数年的鏖战,终于抵达了秦帝国的心脏——咸阳城下。而此时的秦国却已经举国为兵,咸阳城内所有的成年男子都被动员起来了,穿上了铠甲拿着各种各样的武器登上城楼,心怀不安的望着远处望不到边际的楚军营地。
随着项羽大军的兵临城下,另一个惊人的消息也传开来了——在殷墟投降楚军的二十多万秦军在入关前被悉数坑杀在新安。
消息传来,举城哀嚎,第二日早朝赢可临朝时满身缟素,下令全国为死去的秦人戴孝。
从秦二世元年至今,二年来数百场大大小小的战役下来,秦国已经损失了足足六十万成年男子,帝国辉煌的光环也随之迅速黯淡消去。
咸阳城内,几乎家家戴孝,秦人皆在额头上缠上白布悼念死去的秦人。在新安,在钜鹿,在定陶,在雍丘,在戏水,秦军的鲜血已经将这个帝国染红,而此时此刻,帝国的心脏也迎来了它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
项羽的暴虐彻底激起了秦人心中沉寂已久的嗜血,愤怒之心让原本惶惶不安的秦人不再害怕,士卒们紧握着长戟的双手不再颤抖,他们投向城下强大无比楚军的目光中充满了愤怒,一种国之将亡死战而竭的愤怒。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国之将殇,岂不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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