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妹妹，吕家这么多年作的孽，也该有个终结了。”

吕秀菊强忍着泪道，“可身为昆仑最后的吕家人，咱们即便死，也要死得漂漂亮亮、光明正大！

走，咱们这就沐浴更衣，换身干净衣裳！”

“好！”吕秀兰不住点头，笑着流泪。

等凌天天忐忑不安地回来的时候，见到两人盛装打扮、粉面含笑的样子，她心中最后的一块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你们这个样子，实在是太美了！走，咱们这就回天启山去，以后再不回来这里了！”

“天天姐，我们……就不跟你回去啦。最后，还要麻烦你，亲自送我们上路。”

吕秀兰说完，见凌天天一脸茫然无措的样子，吕秀菊坦然解释道：

“等雪停，我们准备在云霄台自绝于人前。到时……麻烦天天你在旁监督公证。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我俩的尸身，可以像木兰一样……”

“住口！”

凌天天大喝一声，一脸不敢相信地望着她们，“你们……你们都疯了不成？好端端的活着，凭什么……为什么要去死？？”

一阵令人窒息地安静之后，见她二人淡然自若地看着自己，原本光彩绚烂的眼眸当中，只剩下了一片灰白死寂，凌天天没由来地浑身一颤，努力挤出笑道：

“剑灵宗已经被我彻底解散，天圣庙同样也支离破碎，彻底瓦解只是时间问题。

你们确实是吕家人，可你们……同样也是我的好朋友，天启山同样还有很多人惦记着你们！你们还这么年轻……千万不要想不开啊！”

说完，见两人不为所动，凌天天又想强行带她们走，这时吕秀兰忽后退一步，苦笑提醒道：

“只要我们不愿意，破不了禁锢法阵，大家可能都回不去。另外……天天姐，一心寻死的人，你是拦不住的。”

“凌天天，不要再试图对我们劝阻了，这只会让我们走得不痛快。对于凡尘，我实在已经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

天街的人，他们也大多希望看到我们死去。于公于私，我吕秀菊，都不会再继续存活。”

“我也是。老祖宗、叶姐姐、秀梅姐、父亲、二哥……最后还有……木兰妹妹、沉哥哥……

短短这几年，已经有太多我喜欢和在乎的人去了那个世界，这样的选择，未尝不是一种更好的归宿！”

……

大雪连下三天三夜。

自从那天的对话之后，吕秀菊二人先是将天宫、天池的隔绝禁制启动，随后又在天街广泛散布二人的“自绝”消息。

这天晚上，雪终于停了之后，她们方才拖着疲惫不堪、却又坚定不移的身子暂时回到山洞。

两人休息了四个时辰，天光大亮后，又花了一个时辰做饭、沐浴、更衣。

这期间，凌天天就一直窝在山洞内，窝在自己的房间榻上，一动也不动，没生火也不点灯。

凌文、冯小乙、凌武，以及那两个剑灵宗年轻弟子，都曾抱着不同的心思相继靠近过山洞，都被她厉声喝退了。

可这次过来的，是吕家两姐妹，她毫无办法。

听着外面熟悉的脚步声，看着渗进来的昏黄光线，闻着熟悉的烟火香味，凌天天不仅没感觉温暖舒心，反而觉得寒冷彻骨。

“天天姐，刚才我们做的饭，味道还不错哦，给你留了半锅。”

一切准备妥当后，吕秀兰来到帘外，温言软语道，“之前说是让你做监督公证，的确……可能太过冒昧无礼啦，抱歉！今此一别……愿天天姐永远开心幸福！”

“凌姑娘，后会无期。”

吕秀菊简单说了一句，径直走向洞口。

凌天天再也忍不住地冲出来，声音嘶哑、泪如泉涌地说：

“等我，等等我好不好？让我去给你们当公证……你们看！蓝……蓝炎精灵，我都准备好了！”

“好！”

“最多给你半个时辰。”

迅速扒吃饭，沐浴完毕，凌天天穿了一身大红衣裙出来。

这是在她的梦境中、她的设想下，只有在自己成亲的那天，才会勉为其难，又憧憬万分换上的衣裳。

吕秀兰二人对视一眼，都迷惑且担心。

“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难看啊？”凌天天莫名有些紧张。

“不是难看，是美若天仙！”吕秀兰干笑道，

“真的吗？那……秀菊姐，秀兰妹妹，麻烦……麻烦帮我盘下头发，然后……稍微再涂点脂粉吧！”

吕秀菊不置可否地回道：

“时间还有，可有句话我还是得说清楚。凌天天，如果你打算跟我们一起走，那我觉得，你就是天底下最蠢最蠢的女人。”

“怎么……可能？”

凌天天连连摇头，“我只是……希望在你们走之前，能看到……看到一些喜庆的东西。

等以后……我成亲的时候，我也会这样穿着打扮的！对，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好！”

玉京天街凌霄台，也许是因为那堆诡异的幻白冰沙的缘故，在那诡异废墟之上，一座比凌霄台还要高不少的小型冰山拔地而起。

凌天天三人出来之后，首先到了拐子巷，吕秀菊放出了第一支“凤鸣天”。尽管临近正午，冲天的火光没有夜晚来得绚烂，可那刺耳惊人的尖啸声，还是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

随后，吕秀兰从袖中掏出竹笛，笛声悠扬绵延不断，将众人因尖啸声而骤然生出的紧张不安，很快又消解掉。

凌天天很想跟着做什么，可又觉得，做什么都是那样的荒唐可笑。索性便低着头，不去看晴朗天空，不去看万千面孔，只盯着脚下碎琼乱玉的残破地面，不紧不慢地跟在两人身后。

很快，三人便上到了天街，尖啸声和竹笛声一起一和，将玉京几乎所有百姓，都从各自的屋门中牵扯出来。

正午时，三人来到最后的目的地：

凌霄台。

与几天前相比，除了旁边多了座突兀的冰山，围观的群众稍显安静外，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变化。

人群最前面，冯小乙、凌文、凌武、凌松、白离悉数在场，看到凌天天也跟着上了高台后，凌文忍不住跪地哭号：

“宗主！之前的确是我不对，可是……这是她吕家人自寻死路，您……您跟着上去做什么？”

凌天天瞥了他一眼，“这位，你谁呀？咱们很熟吗？我要做什么，关你屁事！”

凌文哑然，众人无语。吕秀菊解下后背长剑，潇洒拔剑后，将剑鞘往台下一丢。见冯小乙毫不避讳地上前接住，不禁笑道：

“好孩子，等我们用完，剑，自然也会还给你。人生路长，加油！”

“多谢姐姐！两位姐姐……一定要走吗？”冯小乙眼眶微红。

见两人微笑颔首，冯小乙往前一步，转身面向百姓，举起剑鞘大声道：

“从现在起，我冯小乙正式更名为吕小乙。有违此誓，人神共诛！”

不等百姓反应，吕秀兰当即大笑：

“万人一心，共诛吕氏余孽！吕氏不除，昆仑永无宁日！”

吕秀菊同样举剑大笑：“万人一心，共诛吕氏余孽！吕氏不除，昆仑永无宁日！”

望着高台上、阳光照耀下坦**无畏的吕氏二人，台下一时鸦雀无声。

余音消散，长剑腾空，随后一道剑光闪过，吕秀菊率先倒在了血泊当中。

热血飞溅了凌天天一身，飞溅到旁边的冰山上，也飞溅到台下前排的百姓身上……

一瞬间，仿佛时间静止了一样。所有人呆呆地望着高台，并未感觉到预想中丝毫的安心和快乐。

“好！死得好啊！哈哈哈哈！”

白离忽然放声大笑，将身上的血往自己脸上抹了抹，“影儿，你终于可以瞑目了！死得好！死得好啊～”

紧接着，凌文、凌松等人也跟着大笑，可终究，也没能感染更多的人。

这时，长剑再次腾空而起，吕秀兰望着凌天天：

“天天姐，魂血沾身，三天之内你们可以顺利通过禁锢法阵，千万别忘了呀！”

此言一出，台下大笑的几个人瞬间愣住，笑声骤然停止。凌天天不住地摇头，拼了命地想说什么话，可大脑一时空白，实在又说不出什么来。

颤抖着跪下身去，望着一旁渐渐凝结成冰的吕秀菊身体，凌天天忽泪如雨下。冰冷的台面让她稍微清醒一点，从怀里拿出那枚用本命剑气包裹住的蓝炎精灵，缓缓挤出几个字：

“秀兰妹妹……放心……”

吕秀兰展颜一笑，伸手指向半空，沾着血的长剑忽如奔雷一般挥斩而下，所有人不忍再看，纷纷闭眼侧目。

然而！

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最后传至耳边的，并不是刚才那熟悉的渗人声音。

一声清脆响声过后，在不长不短的一阵安静过后，众人睁开眼，发现吕秀兰依旧完好无损地站在高台。

吕秀兰这时也睁开了眼，皱眉看向刚刚将蓝炎精灵释放出来的凌天天。

不等她开口，台下冯小乙惊喜不已地说：

“姐姐，剑……剑神显灵了！它自己归鞘了，一定是不想让你走！”

说着，冯小乙高举着长剑，飞声到冰山上，大声欢呼道：

“剑神显灵了，剑神显灵了！”

话音刚落，伴随一声叹息，一个熟悉无比的声音从冰山最底下传出：

“小乙同学，麻烦让让！哪有什么剑神，只有我这个贱人！”

短短的一句话，如五雷轰顶般，让台上的吕秀兰、凌天天当即石化。

台下的群众，当即哗然**起来：

“那个位置！圣君……是圣君大人复活了！！”

“天圣庙有救了！我们……还好坚持下来了，太好了！呜呜呜呜～”

“魔君现世，快，大家赶紧散开！！”

“跑啥呀跑，这么多人跑得了吗？”

“就是，我还是天圣庙会员呢！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有什么好怕的？”

紧接着，冰山底下又传来一句话：

“小乙同学？你是不是恐高，或者轻功还不到家啊？不管啦，反正你这身子也摔不坏！”

脚下一阵剧烈震动，冯小乙一个激灵，从冰山上跳下，落在凌霄台上。

下一刻，只见一道紫光冲天而起，原本高耸的冰山，像是掉进熔炉的冰块一样迅速缩小消失。

白雾缭绕间，一个熟悉又陌生的高大身影，如魔，亦如神一般显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