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天时的紫禁城灯火通明,六宫妃嫔都如往常一般梳洗打扮,准备往慈宁宫给老佛爷请安。衍庆宫出了那么大档子的事情,众人此时前去慈宁宫无非是想打探消息,也为自己求个安心罢了。
长*宫的东西配殿分别住着月贵人和新晋入宫的韵贵人,除了几年前住在主殿的瑛嫔甄氏被废后,主殿一直被视为不祥之地。所以这位新晋的韵贵人也跟月贵人一起长久以来被冷落着。东偏殿的暖阁里月贵人叫了起,小环带着另一名小宫女端着盥洗的温水轻轻推开殿门走了进去,月贵人将绛紫色的多宝纹帘子用双鱼勾勾了起来,身着水碧色竹叶青寝衣的月贵人扶着小环的手走到梳妆台前,“知不知道衍庆宫的事情有什么进展了,找到凶手没有?”
小环用梳篦轻轻地梳理着月贵人秀丽的乌发,答道:“暂时还没有准信儿了,皇上连夜召了杨大人进宫商讨案情,想必就要有说落实出的那天了。主子也知道,蓉妃娘娘生前树敌不少,宫中怨恨她的又何止福泰宫的那一个主子。照奴婢看,这事儿远远没有那么简单,荣安公主虽说逼着宫里要人没错,咱们太后老佛爷也承诺了要给荣安公主一个交待,只不过害死蓉妃娘娘的人正巧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若真要交出凶手的话,皇上还未必答应呢。”
“你倒是看的透彻。”月贵人正捡着钿盒里一支四喜如意紫晶簪和另一支翠玉素簪子比对着,虽说奕渲这两年来不怎么来长*宫,然而她日日都很注重自己的仪容举止,只盼望着有朝一日能重新赢回圣宠、光耀门楣。
小环配了对珍珠耳坠在月贵人的耳边,“这宫里除了福泰宫的那位与蓉妃娘娘结怨颇深,一心想要置她于死地,不然还会有谁。”
小环听她这么说疑惑地问道:“奴婢还有一点不明白。蓉妃娘娘生前是与禧妃娘娘多有不睦,只是一个即将临盆的产妇又怎能抽身去衍庆宫行凶了,难不成禧妃娘娘还会什么妖术不成。”
月贵人冷笑,不以为然道:“她在宫中惯熟了拉拢人心的本事,这点小事又怎会要她亲自动手了,自然会有人替她解决摆平此事的。我好歹也在她身边待了那么久,要是连这些都不知道的话岂不是白活了。”
殿外,有宫女内监慌乱的声音:“奴才(奴婢)们参见皇上,皇上吉祥!!”
“是皇上来了?”小环的声音有些意外的欣喜,“主子,您终于可以翻身了,皇上终于来了。日后终于有咱们的出头之日了。”
月贵人也是抑制不住心中的窃喜,吩咐小环:“快取我那件杏色妆花缎的袍子来,难得皇上肯来长*宫,万不可让那个殿里的丫头占了先机才行。”
“是!”小环忙应了是,这才从柜子里取了月贵人口中的杏色缎袍。
月贵人这边换上了杏色暗花萱草纹缎袍,宝月髻上簪戴着一对翠玉双鱼戏水挑儿,累丝金海棠花钿端端正正地簪戴在发髻中央。
月贵人这边刚刚换好缎袍,还来不及稍作整理,奕渲那边已经带人闯进了偏殿,月贵人许久不久奕渲,乍一见奕渲这么匆匆的走了进来,眼中含着期盼已久的欣喜带着小环忙福身行礼道:“臣妾(奴婢)见过皇上,皇上吉祥。”
陈二喜见月贵人在今日的这种情况下还敢身着杏色的缎袍不由跟着吃了一惊,奕渲见她还敢不知死活的穿着这件衣裳面圣,便又想起荣安公主和太后逼迫自己的种种,心中更觉愤怒,便问她:“这件缎袍果真是你的?”
杨晟铭则细细地打量着月贵人身上的杏色缎袍,果然,袍子的下摆处果然缺了一小块。
月贵人不解地看着自己身上崭新的缎袍,因为是蓉妃当时赏下的料子,所以这件衣裳她一直十分的宝贝着,只想着等奕渲来她宫里的时候穿给他看。今日终于如愿以偿,然而他却这样问自己,不免有些失望。
“这个料子是蓉妃娘娘生前赏给臣妾的,难道皇上以为有什么不妥吗?”月贵人不知就理的反问奕渲,根本没有意识到即将到来的危险。
偏殿的韵贵人听闻皇上来了,也带着婢女仔细的梳妆打扮了一番才匆匆赶来偏殿给皇上请安。韵贵人自打进宫后便鲜少有面见圣上的机会,今儿个终于逮着了机会自然不肯轻易放过的了。奕渲这边的怒气正憋着了,韵贵人这头已经领着婢女进来了,“臣妾(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月贵人见把偏殿的韵贵人也给引了过来,心中不免有些不服气,不冷不热地说了句:“妹妹这上赶子的来凑什么热闹啊,皇上不过来我这儿说几句体己话罢了,妹妹好歹也是出自世家的名门闺秀,怎么也跟不懂事的奴才一般这么不知礼数。”
韵贵人听她这么说自然不肯低头服软,不服气地回了句:“月姐姐这是什么话。皇上难得来趟长*宫,妹妹虽说新入宫不久可好歹也是后宫的嫔妃。皇上驾临长*宫,妹妹自然得守规矩前来给皇上请安才是。”
“够了!!”奕渲震怒的声音回**在长*宫的偏殿。
月贵人和韵贵人吓得连忙跪下连连请罪道:“臣妾该死,臣妾该死,还望皇上恕罪。”
“月贵人,朕只问你,这块料子是不是你的。整个紫禁城里是不是再也找不着第二件一模一样的衣裳了?”奕渲亮出了手中与月贵人身上一模一样的衣料,一字一句地逼问她。
月贵人见奕渲一脸震怒,也不敢怠慢,忙回话道:“回皇上的话。蓉妃娘娘当时将这一整匹的料子都赏给了臣妾,除去裁制这件衣裳用去了大半匹,剩下的臣妾让小环存放了起来。怎么皇上哪儿也有与臣妾一模一样的料子吗?”
“这得问你呀?”奕渲将那小块衣料狠狠摔在了月贵人的脸上,“这是杨大人在蓉妃的手里找到的衣料,蓉妃临死的时候手里就是牢牢的抓住这块衣料。朕问你,这代表什么,这代表什么??”
月贵人因惊吓的没站稳,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下,小环忙上前扶住了她。月贵人听说蓉妃的死跟自己有牵扯,忙替自己辩解道:“臣妾冤枉,臣妾冤枉啊!!蓉妃娘娘的死怎会跟臣妾就有了联系,臣妾一直在宫里安分守己的过日子,从未想过与谁争宠。”月贵人跪着挪到了奕渲的身边,,拉着他的臂膀哀求道:“皇上,您一定得为臣妾做主啊,一定是有人想除掉臣妾,一定是禧妃娘娘。她早就看臣妾不顺眼了,恨不能日日将臣妾抽筋剥皮,皇上要救救臣妾啊。”
“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你害死了蓉妃不说,现在还把脏水往禧妃的身上泼。你简直是死不悔改,你若有什么冤屈还是去慈宁宫跟太后和荣安公主说去吧。”奕渲厌恶地甩开了她的手,吩咐陈二喜:“将月贵人带去慈宁宫。”
杨晟铭想劝解奕渲一句,却被奕渲拦了下来:“朕知道你要说什么,只是证据确凿,朕不能容这等狠心毒辣的女子横行、祸害宫中,朕不许!!”
“微臣遵旨!”杨晟铭见奕渲如此,而证据确实确凿,也容不得他再多言什么了。只是这一切都太过顺利了,月贵人若真是凶手的话又怎会这么明目张胆的将衣裳穿出来,她不是应该避忌的吗?这其中是谁说了谎?杨晟铭费解地思忖着一切。
韵贵人也吓得是花容失色,原本想着来东偏殿分些雨露,不想险些给自己惹祸上身,陈二喜唤了殿外的内监进来,月贵人见状忙挣扎起来,“我是贵人,你们这些奴才算什么东西,你们没资格碰我。滚开!!”
“皇上,臣妾是冤枉的。一切都是禧妃那个贱人搞的鬼,四年前她就恨毒了臣妾,一直想找个机会置臣妾于死地,然而臣妾这几年来安安分分,从未出过什么差错,所以她才没找到机会。”月贵人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又道:“宫中无人不知禧妃与蓉妃娘娘结怨已久,蓉妃的死定与禧妃有着脱不掉的干系。禧妃心思缜密,又狡诈多端,像这等小事自然不用她亲自动手,皇上不去福泰宫查出真凶却在这里质问臣妾,臣妾不服。”
“拖下去……”奕渲不耐烦地吩咐陈二喜。
陈二喜对进来的两个内监使了个眼色,那两名内监会意地上前擒住了拼命挣扎的月贵人,“带走,带走,别再让她惊扰圣驾了。”
“你去衍庆宫把那个叫迎*的宫女带来慈宁宫与她对质,朕要她心甘情愿的认罪,而不是屈打成招。”奕渲冷漠地吩咐杨晟铭,随即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
杨晟铭躬身领命,带人退出了偏殿。
慈宁宫
太后端庄肃穆地高坐在宝座之上,荣安公主琥珀晶瓜瓞绵绵护甲与明黄色龙纹茶盏轻轻触碰后发出好听的叮咚声响,皇后亦是身着正红色百鸟朝凤缎袍落座于太后的西侧,东侧奕渲身着明黄万寿无疆团福便袍面无表情地坐着,殿中跪着的正式害死蓉妃的凶手月贵人。
“说,你为什么要缢死蓉妃?”太后面色沉静,冷冷看着殿中跪着的女子。
月贵人衣饰齐整,不卑不亢道:“臣妾没有,一切都是遭奸人所害,臣妾并没有也不是害死蓉妃娘娘的真凶,凶手另有其人。”
太后端起手边的茶盏在手中摩挲着:其实她的心中已经有了打算,既然今日已经找到了凶手,依着荣安公主的性子绝不会这么轻易的就让她给滑过去的。所以只要给他们一个交代,这件事便能有所了结,而鄂尔济依旧会一如既往的为朝廷效劳,忠心耿耿绝不会有二心。
“那你衣服上缺了的衣料又怎么解释,若是你没有去过衍庆宫,蓉妃的手中为什么握的不是别人的衣料,却偏偏是你月贵人的衣料。”见她低头不语,太后又宽慰她道:“今日有哀家、皇上、荣安公主和皇后在,你只要把事情交代清楚了,哀家自然会还你一个清白。”
月贵人俯身谢恩:“臣妾谢过老佛爷的恩典。”
“先不要着急谢恩,若是说不清楚的话就算太后和皇上饶你一条贱命,那也得问问我荣安公主会不会饶你一条狗命。蓉妃是我的爱女,她这就着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我这个做额娘的一定得为她讨个说法才行,不然怎么对得起我枉死的女儿。”荣安公主看着跪在自己不远处的月贵人,眼里含着轻蔑和敌对的笑意。
“臣妾这件衣裳的料子当初是蓉妃娘娘亲自赏下的,平时臣妾轻易是绝不敢穿的,只想着有朝一日皇上能来……”月贵人说到此处咬出了下唇不再说下去。
“哼!”荣安公主轻蔑的冷哼,慢悠悠道:“奴才就是奴才,整日里只想着狐媚货主的本事,想要学人家邀宠也得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果然是个不要脸的东西。”
魏明领着杨晟铭抬着一具尸体走了进来,杨晟铭走到殿前朝太后和奕渲请安道:“微臣杨晟铭见过皇上、老佛爷、荣安公主、皇后娘娘。”
待尸体摆放在月贵人的身旁时,月贵人脱口道:“这不是伺候蓉妃娘娘的迎*姑娘吗,她怎么会死了?”
“起来回话吧!”奕渲吩咐了杨晟铭起来回话,又疑惑地问他:“这个宫女是怎么回事?方才你与朕去衍庆宫的时候她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才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死了呢。”
太后瞥了眼躺在布架上的尸身,又问杨晟铭:“杨大人,你也别再让我们猜哑谜了。快说说这个宫女是怎么回事,她又与这个案子有什么牵连。”
杨晟铭毕恭毕敬地禀报道:“启禀皇上,老佛爷。今晨在衍庆宫,微臣在皇上的带领下带着小眉和迎*两位姑娘从蓉妃娘娘的手中找到了一块与月贵人身上袍子相同的杏色布料,迎*姑娘说那是早些时候蓉妃娘娘赏给月贵人的。皇上疑心布料与蓉妃娘娘之死有关联,便带着微臣前去月贵人的寝宫查看。待皇上等着微臣到了月贵人的寝宫时,月贵人正穿着一模一样的缎袍前来接驾,皇上照例询问了月贵人几句,月贵人并不否认。所以皇上便吩咐陈公公带贵人来慈宁宫面见老佛爷,让微臣去衍庆宫带迎*姑娘来与贵人对质。不想,等微臣赶到衍庆宫的时候,却与宫人们发现迎*姑娘也在房里自缢了。”
“自缢了?”皇后反问杨晟铭。
“回皇后娘娘的话,迎*姑娘确实是在自己的房里自缢了,微臣眼见事态严重所以便不敢怠慢,便命人把迎*姑娘的尸身抬来慈宁宫请皇上和老佛爷过目。”杨晟铭不急不缓地答话。
荣安公主见他们说了这么久,也忍不出说了句:“这么说,就是死无对证了。”
“回公主的话,可以这么说,但也不完全是。虽然我们知道了衣料是来自月贵人宫里的,但是这并不能确认就一定是月贵人所为,所以微臣以为此事还有很多的疑点。”
“这杀人的事情都做下了,还有什么疑点不疑点的。”荣安公主打断了杨晟铭的话语,又向太后道:“太后,这件事情已经很明了呢。分明就是这个贱婢害死了我的蓉儿,现在又将唯一知情的宫女杀死了,足见这个贱婢有多狠毒。”荣安公主拔下发间的簪子,夺步跑到月贵人的面前,冷笑道:“她害死我的蓉儿,我便要你永世不得好死。”尖利的簪子划破了女子最为宝贵的容貌。
“我的脸…我的脸…”撕心裂肺的哭声划破了慈宁宫诡异的气氛。
殷红的血滴子四溅殿中,月贵人痛苦的在殿中哀嚎呼叫,整个白皙的脸颊血肉模糊一片,再也看不出原来的容貌。
荣安公主的狠毒果然是不一般的,当着太后的面她竟能做出这样逾矩的事情,奕渲震惊之余不由深深感叹荣安公主在朝堂之上的势力,这一股势力不除,恐怕他下半生便再无宁日可言。
太后见奕渲似在深思,缓缓开口道:“明日便让宫中发丧:蓉妃乌雅氏,于丰德元年入宫侍奉,多年来贤淑恭俭,对下宽驭,对上恭敬,宫中上下无一不敬之、爱之。蓉妃乌雅氏于丰德九年五月初六偶感风寒不适,五月初九太医院进汤药,五月初十药石无效,粹于衍庆宫正殿,享年二十五。谥:皙蓉皇贵妃。十日之后以半后之仪下葬,与先逝的仁惠、悯哲二位皇贵妃同葬泰陵。”语毕,太后瞥了眼容貌尽毁的月贵人:“这个贱婢忤逆犯上,就交由荣安公主处置吧。哀家罚了,你们都跪安吧。”
“太后……”杨晟铭还想做最后的努力,却被太后制止了。
“都不必说了,跪安吧!”太后不可置否的吩咐殿内的众人,“这事儿就这儿定了,无需再议。常宁,你把人带回去处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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