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福领命后便带着两名小太监下去办差了,宝娟则带着两名名叫绣鸾、绣凤的女子在暖阁里服侍沐婉芙更换衣装,换下了锦妃宫里的素淡衣装,宝娟拔下了沐婉芙发间的一支玉簪子,重新为她上了个桃花妆,又熟练地为她挽了个流苏髻,绣凤取了支赤金凤尾玛瑙流苏递给宝娟,宝娟将凤尾流苏簪戴在流苏髻的中央,又拿了对鎏银的喜鹊珠花簪戴在发髻的两鬓,中间再稀插几支宝钗花钿作以点缀,宝娟将一对海棠花式耳环替沐婉芙轻轻戴上,绣鸾与绣凤分别取了套琉璃八宝嵌宝石护甲为沐婉芙簪戴好。
铜镜中的贵妇嘴角扬起浅浅的笑意,抬手轻抚上高耸的发髻。宝娟已捧了件玫瑰红缂丝苏绣藤萝花琵琶襟单袍,沐婉芙起身平举手臂,任身后的宝娟与绣鸾、绣凤为她更换缎袍。
穿戴完毕,沐婉芙搭着宝娟的手吩咐绣鸾、绣凤:“你们先下去备茶点,另外再让友福去宫外瞧瞧月贵人的舆辇到了没有,本宫可等着她过来用茶点呢。”
“是,奴婢这就去办。”绣鸾、绣凤异口同声应了是,也结伴退下了。
沐婉芙搭着宝娟的手款步走至外间的宝座前坐下,拍了拍宝娟的手,自责道:“是本宫没用,这些日子让你和友福在辛者库受委屈了。好在本宫也总算熬出了头,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况且太后已把月贵人暂时安排在我的福泰宫里,咱们有的是时间与她‘叙旧’呢。”
宝娟忙跪了下来,劝解沐婉芙道:“娘娘,太后那么做明摆着就是要试探娘娘,如果月贵人在咱们宫里有个什么闪失,太后与皇上定会将这笔账算到娘娘的头上,那娘娘辛苦所得的一切不都白费了吗!”
沐婉芙端过手边的白玉瓷杯,冷笑了一声:“你说的没错,所以这也是太后的高明之处。不过她月贵人也别美,本宫不动她并不是怕了太后、只不过还没到时辰罢了;本宫现在非但不会动她、还会极力的护她周全,等时机一到……”沐婉芙忽然松手,手中的白玉瓷杯猝然落地摔得粉碎,“她就会像这白玉杯一样,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娘娘英明!”宝娟连连道。
宝娟唤来绣鸾进殿清扫碎片,自己则带着绣凤重新换上了茶点。
于此同时,宫外月贵人的舆辇也稳稳当当的停了下来,来的路上她的心就一直悬着:蓉妃陷害沐婉芙的种种事情她都有份参与,原以为沐婉芙会因痢疾之疫就此死在乐寿堂里,没想到这才一眨眼的功夫她就摇身一变成了禧贵嫔;位份比自己高不说,如今太后还把自己暂时安排在她禧贵嫔的福泰宫里居住,真不知道太后到底是何居心。
“主子,咱们要不要进去?”辇下的小环低声提醒月贵人道。
进与不进都要面对沐婉芙,月贵人咬了咬牙方才扶着小环走下了舆辇,穿过熟悉的垂花门、长廊往正殿去了。半道上突然有个人冷不丁的站了出来,“奴才友福见过月贵人,贵人吉祥!”友福挡住了月贵人的去路,故意拉长了声音道。
“公公…免礼…”月贵人的脸上忽红红白,甚是难堪。
“不敢当。您月贵人现在可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奴才不过是福泰宫里一名小小的执事太监,哪儿敢承受您的恩典呀!”友福冷嘲热讽地看着面色极为难看的月贵人。
月贵人窘迫地不知该如何作答,倒是及时走出来的宝娟替她解了围,“娘娘还在殿里等着贵人了,贵人里面请。”说着,便对月贵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有劳姑姑了。”月贵人刚要像宝娟道谢,宝娟早已转身进了殿内。
宝娟与友福都是福泰宫的旧人,自然是不会给自己好脸色看的,月贵人只得装聋作哑的跟随宝娟进了殿内。
沐婉芙端坐在紫檀木宝座之上,月贵人领着身后的宫女徐徐朝宝座上的沐婉芙行礼道:“臣妾给禧贵嫔请安,恭祝禧贵嫔万福金安。”
“万福金安?”沐婉芙重复着月贵人的话语不由觉着好笑,眼底蒙上一层寒意:“本宫在乐寿堂里险些送了性命,如今贵人还在此恭祝本宫万福金安。敢问贵人妹妹,本宫安在何处哪?”见她不言语,沐婉芙又继续道:“倒是贵人妹妹福缘厚泽,麻雀变凤凰,朝夕之间便已是正儿八经的主子呢。要说道贺,理应是本宫像妹妹道声恭喜才是呢。能在蓉妃娘娘的眼皮子底下把皇上勾引到**去,看来您月贵人的本事也不小啊!”
月贵人因听的沐婉芙如此直白的话语身子气的直发颤,“臣妾知道贵嫔娘娘一定是恨极了臣妾的,可臣妾相信这中间一定存在什么误会,不然娘娘也不会把话说的这么难听。”
“本宫真是佩服你的隐忍呢!”沐婉芙见她仍能面不改色的面对自己,更为惊讶她的城府之深,“更难听的还在后头了。老佛爷不也亲自下了懿旨:让妹妹搬来本宫的福泰宫,陪着本宫好好的叙叙咱们主仆旧情,既然是叙旧情,哪能不翻出旧账细数呢!”
“贵嫔娘娘,您不要太过分了。臣妾好歹也是皇上御口亲封的贵人,打狗也得看主人,难道贵嫔娘娘没听过这句话吗?”月贵人终于还是忍住怒气,提醒了沐婉芙一句。
正当此时,绣鸾奉了茶点进来,沐婉芙挥手将漆盘上的茶点悉数打翻,不可置否地看向仍半福着身子的月贵人,喝道:“本宫就要过分了又如何?你与蓉妃她们前去乐寿堂羞辱本宫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自己会有今日屈居人下的下场,在春儿被乱刀刺死之时、怎么也没见你月贵人眼皮子眨过一下?作为天子的女人,连这点委屈都受不了,你还有什么资本和资格跟本宫斗。”沐婉芙恨得咬牙切齿,“要知道,本宫现在也是皇上御口亲封的正三品贵嫔,若是本宫真有心要你和丽嫔那个贱人的性命,你以为你们能躲得过吗?”
“娘娘……“宝娟真怕沐婉芙会一时冲动处置了月贵人,轻轻唤了沐婉芙一声以示提醒。
沐婉芙发间的玛瑙凤尾流苏微微晃动着,月贵人终于服软,跪于沐婉芙的脚边,“臣妾方才言语上如有得罪娘娘的地方,还望娘娘恕罪。臣妾自知罪孽深重,只要娘娘觉着心里舒坦,怎么处置臣妾都行。”
“处置倒也谈不上,只有贵人妹妹日后安分守己、不要给本宫这个旧主子惹出什么事端来就行。”沐婉芙双拳紧握,“本宫原本是废弃之人,若不是再得圣恩眷顾也不会拥有今日的富贵。只是,一个人不是每次都能这么幸运的,本宫自知自己是凡人,没有人定胜天的本事,还望妹妹能谨记本宫今日所说的一切才是。”
“臣妾一定谨记娘娘今日的教诲!”月贵人眉目低垂,乖顺的如同穿小鞋的新媳妇。
“本宫也乏了,你们先带贵人下去歇着吧,午膳的时候再请贵人到主殿来用膳。”沐婉芙淡淡吩咐身后的绣鸾。
月贵人也知道沐婉芙这是在下逐客令,跪安道:“臣妾告退。”行了礼,月贵人便带着小环离开了主殿。
等月贵人的身影走远后,宝娟这才走到沐婉芙的身边,后怕道:“奴婢方才真怕娘娘就这么处置了月贵人,奴婢当时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儿来了。”
“放心,本宫真要取她性命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放过她,你多虑了。”沐婉芙重扶着宝娟的手坐了下来,“本宫这儿有件急事要你去办,你让内务府把乐寿堂的管事太监调到福泰宫来。从此,那麻四便是咱们宫里的大总管了,友福则是宫里的二总管;你去内务府把本宫的意思告诉黄规全,让他务必将此事办妥当了。”
“是,奴婢这就去办!”宝娟问也没问便下去了。
甬道内
麻四跟在宝娟的身后一路上都忍不住龇牙咧嘴、美滋滋的笑着,宝娟听他在偷笑也忍不住回身看了他一眼,笑道:“公公若是高兴大可放心的笑出来,奴婢不会笑话您的。”
麻四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得意忘形,忙赔笑地说:“让姑娘见笑了。贵嫔主子如今荣封回宫竟还记得我这等不起眼的奴才,我心里的感激与感动相信不用多说姑娘多少也能体味些。我麻四今生定当为贵嫔主子尽心尽力的办事,绝不会辜负了贵嫔主子的一番厚爱才是。”
“娘娘在乐寿堂里最艰难的日子都是由公公在跟前伺候着,这份情意自然是无人能比的,所以这福泰宫大总管一职公公乃实至名归。”因知晓麻四曾在乐寿堂照顾过沐婉芙一段时日,宝娟也一直将沐婉芙当作自己的救命恩人看待,麻四既然救过沐婉芙的性命等同救过自己的性命,宝娟自然对他十分的客气。
麻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谦虚道:“姑娘谬赞了。”
说话间,宝娟已领着麻四走到了福泰宫的宫外:三个烫金大字在骄阳下熠熠生辉。麻四在乐寿堂当差已十年之久,久得连他自己都快忘记原来兴盛的宫室就该是眼前这样。
“公公,里面请!”宝娟见他看匾额正看得入神,便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麻四尴尬地收回神色,客气道:“有劳姑娘了。“说罢,便随着宝娟穿过福泰宫的垂花门、长廊,往正殿去给沐婉芙请安谢恩去了。
绣鸾与绣凤正在宝座前用黄花梨小锤为沐婉芙敲着双膝,宝娟领着麻四走进殿内,回禀道:“启禀娘娘,奴婢已将娘娘的口谕传给内务府黄总管,黄总管那里已经留牌,麻公公现在已经是我们福泰宫里的大总管了。”
“恩。”沐婉芙一一听着,麻四忙朝宝座上的沐婉芙行了个双安:“奴才麻四给主子请安,愿主子贵体祥和、万福金安!”
沐婉芙并未急着唤他起来,而是悠闲地端起了手边的茶盏,剔着茶面上的茶沫:“敢问公公,本宫可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问完麻四,沐婉芙轻轻啜了口刚泡的雀舌,美目紧紧锁定跪于地下自称为奴才的麻四。
麻四闻言惶恐道:“奴才惶恐!主子给予奴才的恩典、奴才没齿难忘,怎敢妄加评断主子的功过,还望主子不要再为难奴才了才是。”
“都起来吧,在本宫面前不必这样拘着。”沐婉芙淡淡笑了笑,才让他们起来回话。
“谢主子恩典。”麻四叩谢了沐婉芙的恩典,才起身退于沐婉芙的左手侧听训。
沐婉芙挥手示意身旁的伺候的绣鸾、绣凤退出去,宝娟上前扶了沐婉芙走下宝座,沐婉芙款步走至麻四的身边,“本宫是个念旧的人,只要是真心为本宫效力的人,本宫绝不会亏待了他们;可要是谁敢学她……”说这话时,沐婉芙的目光锁住了宫中偏殿方向,嘴角的笑意让人犹然生畏,“那就休要怪本宫不手下留情。”
“奴才不敢!”
“奴婢不敢!”
宝娟与麻四异口同声地答话道。
沐婉芙犀利的目光扫视过他们两人,随即吩咐宝娟:“去把友福叫进来,本宫有事情要吩咐你们。”
“是。”宝娟应了是便退了出去。
宝娟出去后,殿内只剩下了沐婉芙与麻四两个人,麻四重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某个宫里的大总管,可就在来福泰宫的路上,沐婉芙终于帮他登上了这个多年来梦寐以求的位置。
“本宫之所以给你福泰宫大总管的位子,并不是因为你肯真心效忠于我的承诺。在本宫的记忆里:若不是你每日送一碗素面给我,怕是我早死在了乐寿堂那个鬼地方。本宫是个懂得知恩图报的人,你的恩情本宫会永远记在心里。”沐婉芙开诚布公地将自己兑现承诺的原因讲与了麻四听。
“奴才何德何能,实在承受不起主子这么大的恩典,只要奴才还活在这世上一日,必定为主子肝脑涂地、再所不惜!”麻四亦是言辞恳切地向沐婉芙表着自己的衷心。
“疾风知劲草,路遥知马力,真心与否,日后自会见分晓。”沐婉芙的语气极其平淡,淡的只有她与麻四两个人能听见。
重新回到殿中的宝娟带着友福一同进了殿内。如今沐婉芙将宫里的大总管一职交给了麻四,虽说友福不是小肚鸡肠之人,但难免他心中会有不痛快,所以必要的安抚还是少不得的。
见人都到齐,沐婉芙也开始训话说:“你们都是跟着本宫共进退、同生死过的人,不管表面上的虚衔如何,本宫在心底都是一样看重你们的。”沐婉芙笃定的神色一一扫过友福、宝娟和麻四的脸上,“我被废弃的这段日子里你们也跟着吃了不少的苦,如今本宫能重新坐在这里同你们毫无保留的谈心是想你们明白一个道理:居安思危,才有可能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若是一味的不懂得忍让,那我们的下场也不会比待在乐寿堂和辛者库好到哪里去。”沐婉芙紧握着手中的粉胎茶盏。
“奴才们定当谨遵主子的教诲,绝不会辱没了主子的名声。”由麻四领头儿,宝娟与友福等皆异口同声道。
沐婉芙的目光又微微移至偏殿方向:“那个殿里的主子也不是个善茬儿,你们都要本宫仔细的盯着她,虽说老佛爷的用意人尽皆知,可她月贵人也别美,本宫现在一点儿也不急于处置她,可有些人就不一定有这个耐心等下去呢。”停了停,沐婉芙又嘱咐麻四等人:“哪两个丫头暂时也不知道是谁的人,没摸清底细之前我殿里的事情少让她们插手,你们几个在跟前儿伺候就行了。”
“必要的时候,你们都可以代替本宫去找月贵人叙叙旧,反正这也是老佛爷下的懿旨,若是咱们不遵从那可就是抗旨呢。”沐婉芙玩笑地说着,随即对着光端详着指间的琉璃宝石护甲,问:“估摸着也该传膳了吧,怎么去景阳宫的奴才还没回来吗?”
“奴才这就带人下去传膳。”友福立马会意,随即躬身退出了殿内。
麻四也道:“奴才这就去宫外瞧瞧人到了没有,奴才告退。”说完,也躬身退出了出去。
待麻四与友福一同退出去时,沐婉芙叮嘱宝娟道:“你和友福是本宫宫里的老人了,若是他有什么想不开的地方你代本宫好好劝劝他,有什么话尽管敞开来说,不妥的地方本宫自然会想法子让它圆满起来,别跟自己过不去就是。”
“主子的意思奴婢明白了,友福也不是小心眼儿的人,若是他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的话也白在宫里当这么些年差了,主子实在无须多虑。”宝娟会意地说着。
不多时,麻四领着一个眼生的宫女进殿回话。那宫女忙跪下给沐婉芙请安:“奴婢给禧贵嫔请安,恭祝贵嫔娘娘万福金安,永享富贵。”
听那宫女奉承拍马的话语,沐婉芙“哧”地笑了出来,“你倒是会说漂亮话,怎么你家主子的景阳宫都没人了吗?派你这么个不起眼的宫女儿来本宫这儿传话,怎么着,你们家主子是成心寒碜本宫这正三品的贵嫔撑不起台面是不是?”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我家主子只是身体抱恙不能前来陪贵嫔娘娘用膳了,还望贵嫔娘娘明鉴!”那宫女听沐婉芙怒了吓得连连为自己和佟香雪开脱。
沐婉芙将茶盏一顿,喝道:“少在这儿跟我打哈哈,去告诉你家主子:要病最好是一病不起,别一天到晚半死不活的猫在自己的宫里不敢出来见人。待会儿本宫就去景阳宫好好探望她一番,让她把双红那小贱人洗涮干净了,本宫可是想她想得紧呢。”
“奴婢遵命,奴婢遵命!”那宫女连连道是。
麻四见她已吓得魂不附体,便唤来两名内监把那宫女架了出去。
友福也带着内监们将膳桌排放整齐,宝娟则去偏殿请了月贵人道主殿用膳,待月贵人到后,友福这才吩咐传膳。
宝娟与友福在跟前伺候着沐婉芙用膳,小环则为月贵人布膳,一顿饭食下来倒也相安无事。用毕午膳,月贵人跪安后带着小环回了自己所住的偏殿,麻四则带人奉上了水果茶点供沐婉芙消食,宝娟则领命下去办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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