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香院。
连着老家人管事再加上各处生意上的掌柜统共有三十多号人,站在厅中显得有些拥挤。
虽然人多,厅中却安静的落针可闻。
显然这些管事、掌柜们早已听说了薛蟠在金陵整饬薛家产业的事。
今天薛蟠将长安城里的这些人集结起来想要做什么,众人心知肚明。
薛蟠见人都来齐了,才从屏风后头绕了出来,嗽了一声说道:
“诸位这些年来替薛家打理生意,也都辛苦了,我先给大家道声谢!
这些年大老爷仙逝,我年纪又小,也没顾得上家里的生意如何,多亏了你们,才能将生意支撑到今天,辛苦大家!”
说着果然拱手朝众人作了一圈揖。
众人忙纷纷还礼:“薛大爷折煞我等了!”
“薛家对我们恩重如山,我们也不过是略尽了分内之职而已,怎敢让大爷谢?”
“……”
薛蟠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又说道:“这次我陪着太太和妹妹进京来,是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的。
出来之前,我在金陵也查了查各处田庄、生意上的账目。
到底怎么着,我想诸位也都有所耳闻了,我就不同你们再啰嗦了,不知道的回去了可以问问。
我只是没想到啊,我爹仙逝了这才多久,那些人竟然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做出这样的事来!
尤其是管着庄子的老谭头,胆子也忒大了些!
每年上缴给我家里的租子钱粮还没有装进他自己腰包里的多。
于是我就带着官府的人抓了他家里人,抄没了他全部家产。
本来想再细细的审问料理他的,谁想到这老小子居然畏罪自杀,一根绳子把自己吊死在牢里了……”
薛蟠的声音不大,语气也很平和,似乎是在讲述一件很寻常的事,吊死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猫猫狗狗。
而下头的这些人则是DuangDuang的刷着恐惧值!
薛蟠一面说一面暗暗记着谁更害怕一些,谁只是有些担心。
虽然这些数值不能代表他们贪墨薛家钱财的多少,总也有些参考价值。
尤其是那些个胆子小的,更是可以优先下手的选择,不管是吓唬还是拉拢,都能事半功倍。
“现在呢,我恍惚听说长安城里似乎也有人在暗中挖我薛家的墙角,因而今天才叫诸位过来说说这事。
说到底,我薛家还是宽待下人的,太太也劝过我,只要不是那种太过分的,得饶人处且饶人罢了,可别再闹出人命来了。
我也不想刚刚一到长安就弄出什么新闻来,搞得全城皆知。
也不想麻烦我舅舅家或者姨丈家里,所以么,差不多就行了。你们懂我的意思吧?”
听到这一番话众人的心中才算舒了一口气。
薛蟠伸出一根手指头说道:“我现在给诸位一个月的时间,自己好好翻翻旧账,核对核对。
若是有哪里记错了、记丢了的呢,想法子给改回来!
有些少上缴的银子呢,可以私下里来找我,能补尽量都补一补!
一个月后我会开始亲自查账,若是让我查出来出入还是太大,可就别怪我无情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也先跟你们大伙儿说一说。
我已经提前让人将诸位的家人、祖籍、家业等信息记在册子上,送到我舅舅家一份了。
若是想着现在带着一家老小卷着细软跑路,最好能走得远一点,比如东瀛、南洋等地才好。
不然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薛蟠所说的舅舅自然就是王子腾了。
王子腾以前一直都是京营节度使,说白了就是首都军区总司令,现在又升了九省统制,想要料理他们这些个掌柜、管事还不是举手之劳么?
更不用说荣国府了。
荣国府虽然现在只有贾政当着个工部员外郎的小官,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当年的四王八公和荣国府都是交情莫逆的。
总之,只要薛蟠愿意,抓到些把柄,抄了几个人的家,抓些人来或打或杀,或者流放充军为奴都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敲打了一番这些管事掌柜,收获了一波情绪值,薛蟠也没有过多为难他们,再次强调给他们一个月时间自查上缴赃物,便打发他们去了。
众人如释重负,刚要走,薛蟠又说道:“张德辉,你留下,我还有话说!”
“是……”一个小老头儿答应了一声,在众人猜疑的目光中尽量不漏声色。
等众人都走了,薛蟠才放下手中茶盅说道:“老张头,你在我们家里多少年了?”
张德辉忙点头哈腰的笑着回道:“回大爷的话,小的八岁被薛公收养,到今年已经五十多年了。
若是没有当初老太爷的收留,哪里有我的今天?老张无时无刻不感激薛家的恩情……”
薛蟠微微一笑,指了指一旁的坐位说道:“坐下说话吧。”
张德辉忙说道:“大爷训话,哪儿有我坐着的理儿?”
薛蟠却说道:“哎,现在又没有外人,不必讲这些。按理说,你可是和我爷爷一辈的人,我爹在时还要交你一声叔呢。只管坐着,咱们爷们唠点心里话!”
张德辉这才谢了一声斜欠着身子在下手坐了。
薛蟠道:“老张头,你也是快六十岁的人了,可谓是一辈子都在替薛家卖命。”
张德辉忙说道:“大爷,这话可不能这么说,若是没有薛家,哪儿有我老张头的命呢?”
薛蟠笑着摆摆手道:“你别急,听我说完。我知道你对薛家的忠心,你这一辈子,先是跟着我爷爷打下手,而后又在京城里独当一面,将恒舒典经营得生意红火,已经是长安城里数得上的典当行了。
可以说薛家能有今日少不了你的一份功劳。
我也知道你现在家境也不错,听说有两三千金的家底,还有自己的几处生意。
哎,你不用害怕,这都是你应得的,毕竟这么多年你替薛家赚了多少钱我心里也有数!”
张德辉略有些尴尬的笑道:“多谢大爷,我……”
薛蟠道:“这有什么可谢的,有功劳的就应该多得,有过错的就应该惩罚,天经地义的事。
按理说你替薛家操劳了大半辈子了,也该好好享几年清福了。
可是现在的势头你也知道,薛家人口也少,不能面面俱到,因而下头有许多人都动了歪心思,尤其是这几年越发的大胆放肆了。
我想整顿整顿,奈何又没个人能帮我,我就想到你老了。不知你可愿意帮我做成这件事?”
张德辉听了心中激动,说道:“大爷让我做这个是看得起老张,老张义不容辞!”
薛蟠点了点头笑道:“好!我就知道薛家下头这么多人,最能指望得上的就是你老了!
既然如此,往后你便将当铺里的事都教给你大儿子打理吧,再找几个靠得住的老人,往后专门替我抽查账目,整顿生意!”
“是!”张德辉说道。
薛蟠站起身来在张德辉的肩膀上拍了拍说道:“只要我薛家不倒,就有你张家子子孙孙的富贵!”
“大爷放心,我老张生是薛家的人,死是薛家的鬼!平日里我也常常教导儿孙,没有薛家就没有我家的今天……只要大爷用得着,我们一家子都愿意给大爷卖命!”
正说着却是脚步声响,薛姨妈在宝钗和香菱的搀扶下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
“请太太金安,给小姐请安……”张德辉忙跪倒在地给薛姨妈磕头。
薛姨妈忙说道:“快不用行此大礼,蟠儿,还不快搀扶起来!”
薛蟠搀起张德辉,薛姨妈在椅子上坐了才说道:“张德辉,方才你和蟠儿的话我也都听见了。
别的我也不说了,蟠儿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往后的事你就多费心了,薛家自忘不了你的好处!”
张德辉点头称是。
薛姨妈又说道:“我是还有件事要跟你商量的。这些年我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在金陵过活,他们兄妹两个年纪也小,我一个寡妇人家也不好抛头露面的,因而京城里的这些个老爷生前的故交好友也都生分了。
我寻思着,现在蟠儿也长大了,正好又来长安大都了,若是京中有那些疏远了又还能走动的老故旧,还是让他去走动走动才是。
到底哪些人家还去得,哪些人家不便打扰,你也给参谋参谋。”
“是,太太放心,我回头就整一份名单出来给太太!”
对于拜访这些薛家的故交这件事是宝钗提出来的,薛姨妈自然是觉得若是能再联系起来最好不过,可薛蟠却有些不以为意。
薛家本来就是商贾出身,是没有爵位的,也没有出过一个高官。
单凭这一点,就让薛家在贾王史三家面前低了一等。
以前认识的一些人也都是一些中层的官员,这些官儿说出去或许风光,可在京城里真的数不上号。
现在在政坛上最有影响力的无非就是王家了,其次一门双侯的史家也是风光无两。
至于贾家,虽然这些年看起来低调异常,却是几句话就能让贾雨村这样一个犯过事被革职又起复的官补授了应天府,可见其底蕴还是不容小觑的。
有这样的两家亲戚,自己何必还要费时费力的去攀附那些个说不上话的小官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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