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天井边的埋伏(2)
我说:“千真万确没有,我们别再提过去的事好吗?“
她抿嘴一笑,说:“怕我提你过去的女人?”
我继续煽情,说道:“不会啊,正因为有过这样的对比,我才发现这世上没有一个女人可以比得上你……“
韩舟被我感动了,我看见她的泪花花在眼眶里闪烁。我也感觉自己说得很真诚,不像在演戏。老田的离开已经结束了一个时代,我要重新调整一下对生活,对爱情的方式。那一刻我脆弱了,也疲惫了。我想放松,想彻底的放松。我望着韩舟,心里升起一丝奇怪,我是不是开心得有些犯晕了?我心猿意马的心思来得太快,非常不对头。因为就在这个时刻,韩舟突然说出了一句话,一句让我非常惊讶也不理解的话。
“阿昭,你去自首吧,好吗?”韩舟盯着我看。
这句话说得很轻,跟她平常的说话口吻一样,更像我用不愿意惊吓到灵灵那样的口气在说话。但我还是被这句话震惊了,惊得如一瓢冰水从头顶上淋过。
我呆在原地,几秒钟忘了动弹,震惊的感受不亚于听到六七级的地震在身边发生。
自首?从看古代影片里揣测,这是自刎首级的一个词,多么可怕的字眼,想都没想过,睡觉做梦都不会冒出这一类念头。恐怕此时叮叮和王钦听了,同样也会目瞪口呆。想让一个罪案缠身的绑架犯去自首,这不是一件天大的滑稽事吗?
在这之前,我已完全忽略了她来找我的原因,我只是以为她作为一个女人,作为还带着普通女孩子的恋爱情结,仅仅是对情感上产生了一次任性。我希望她只是想我了,带着思念的那份想念,想得很简单,不带有任何目的。那会儿,我只知道我要找她的原因,我想痴情一次,象叮叮一样去痴情一次。
“你怎么突然会想到这个?”我松开了抱她的手,眼睛与她对到一块去了。我发现她变陌生了,刚才还含情默默的,现在变得严肃不已,一张脸蛋涂得很白,白得让我不敢确认她是不是原来那个韩舟。
“我一直就在想这事。”韩舟眼里闪动着一股柔和的水波。看得出来,她也有一丝尴尬的表情,但她在力图平息,力图表现的自然。
“你觉得,我还是配不上你吗?”我恼火地压低声音说。
“没有,你想到哪里去了,这根本就是两码事。”韩舟掠动着一缕老是会搭到额上遮住眼睛的头发,“只是我们不能再继续过这种生活了,这种生活很灰暗,很低俗没意思,不自由,也一点都不阳光。”
“要怎样的阳光?”我冷笑。
韩舟说:“我不喜欢每次都是偷偷摸摸坐在车里,藏在屋子里,好像欠了别人很多钱似的,这种情景有什么好?我不喜欢这样,真的不喜欢这样的日子。我喜欢跟你勇敢地面对所有人群,可以大白天走在宽敞的大街上,随便手拉手,随便拥抱,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不用怕任何人的眼光。”
我开始沉默,其实我早已生起了离开这个城市的念头。韩舟的想法不是没有道理,谁会愿意一辈子过担惊受怕的生活。见我不说话,韩舟偎过来抱住我,把口气再放轻,说:“你认为我说得对吗?我们要拥有很多东西,我们可以从头再来,我们……”
“那我们可以离开这里吧。”我打断她的话。
“离开这里,去哪儿?”韩舟愣住。
“我们离开这个城市,到另外一个地方去。”
“你想让我失去自己的工作?”
“我可以养你,工作的目的只是为了生活。”
韩舟瞪大双眼,说:“你拿什么养我?你有很多钱吗?再说我也喜欢这份工作,逃亡不是办法,我要让你做一个浪子回头的人。”
我暗暗笑了,笑得没控制住表情,样子有些做作。韩舟太幼稚,太天真了。有些事一旦去做了,就不能够回头了。如果人人都能够回头,世界岂不是变得了一个天堂。如果谁都可以回头,那警察岂不是要失业了。
记得在十五岁那年,我没有考上高中,当时我跟老爸商量想跟一个同学的哥哥去学广告设计。同学的哥哥做得很出色,那会儿他就是我的榜样。可是老爸对我说,你别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你只是小垃圾,好好跟我学点钳工的技术,不然你一辈子就完了。
得不到老爸经济上的支持,我只有到老爸的厂子里去当了一名学徒工。我不能这么“一辈子”就完了,老爸的形容深深刺痛着我的心,好长的一阵子我都怀疑我是不是真的一堆垃圾,没人看得起,没人要。老妈都不要的人,还能谈什么前途和理想。
老爸一辈子只在一家工厂呆过,从做学徒到退休,都没离开过厂子。他是个极其普通的钳工,普通到没人会重视他的存在。虽然老爸的活儿称得上水平不错,虽然老爸时常觉得他这点东西可以让我一生受用不尽,但我做这些却一点都不开心,甚至做得很抵触,我为失去了一个在我当时认为很有前途的职业而伤心了好长一段时间。我恨老爸,恨他没用,恨他剥夺了我的远大理想。
我对在工厂里做事根本不感兴趣,对学习技术也不用心。我经常不是旷工就是早退溜出去玩,厂子里靠近郊区,翻过围墙就是农家的田梗。我去教一些跟我同样闲着无聊的农家兄弟玩飞行棋玩扑克游戏,在那里得到一些炫耀的满足感。
终于有一天,因为我上班时的一次粗心大意,厂里的一台机器设备被我弄坏了,听说那台设备价值好几万块钱,这事造成了极大的轰动,估计厂领导们心疼到了极点,他们开了一个职工安全生产大会,拿我做典型,做反面教材。在会上领导们点名批评了我,散了会后,我就被工厂开除了。
这就是导致我提前走向社会的因果关系。我被从工厂里释放了出来,开始跟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人学坏,并试着抽烟喝酒,玩通宵,不回家睡觉。在印象中,老爸对我从来没有好过脸色,我的自信心总是会被他毫不留情地摧毁干净,然后失望地一塌糊涂。老爸的一条腿有点跛,是由于多年前的一次工伤造成的,所以他的自卑感很重,比任何人都重,他的自卑感也严重地影响了我,我拿不出绝情的勇气弃他而去。我知道他这种暴躁的性格还因为一个女人,一个曾经让他颜面扫尽的女人。
老爸称那个女人为“大垃圾”,称我为“小垃圾”。
“大垃圾”原来是老爸最心爱的一个女人,在娶到她的十年时间里,老爸一直像捧雪水一样把她小翼翼捧在手里,生怕一不留神她会化成一汪清水从指缝里溜走。
可是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有一天,车间里没事,老爸就提前回了家,当他用钥匙打开门,一幕惊心动魄的情景出现在眼前,让他如雷轰顶。他那个可爱的如雪一样可以捧在手心里的美丽女人,正与厂里的一个同事搂睡在一张**……
那年我才念小学,天真懵懂,屁事不知。那天我正同几个顽劣的同学逃了课,在学校后面的一座小山上玩泥巴、堆房子、做各种各样的小汽车。我还把一团用尿糊合了的黄泥巴塞在了一个同学的书包里,弄得他哇哇大哭。
那天家里的故事我一点都不知道,即使是知道了,我也会无动于衷。我在另一边的天空下快乐地畅笑,玩打战,玩过家家结婚,我的童年都是在外面度过,家里的风吹草动我一点都不关心,也用不着我的关心。女人嫁给老爸好像是带着委屈的,从她跟老爸经常的吵闹中就可以知道。以至于这个女人和老爸离了婚时,我都产生不了太多的感觉。
当那天女人被老爸狠揍一顿后,她哭着离去了,我回家好像问了一声妈去哪啦。老爸抓起手里一只烟灰缸砸向我,被我侧头闪过,然后我拼命跑掉了。耳边听到老爸在后面吼叫,臭婊子的,你这个没良心的贱人,我对你这么好,你竟然敢背着我做这种事……
事实是女人最终先离开老爸的,那次事件促成了她的决心,可能这个决心早就有了,女人无所谓老爸对她道德上的指责。尽管我知道老爸还低声下气恳求女人能够留下,但一切隐藏的东西已经浮现,再去掩盖就没有意思了。
女人离开时,并没有要求见上我一面,我还在学校上课,她简单收拾好行礼就走了。等我下课回家,才看到家里暗藏在冰川下涌动的一股寒冷。老爸失去了一个给他暖床的女人,我失去了一个做饭的老妈。我曾经怀疑女人是不是我的生母,或者她压根儿就不会生,我只是她从街上墙角堆里捡拾的一个弃婴,而老爸为了挽留住女人也顺便留下了我。
怀疑是我的一大爱好,就像韩舟那一幕幕被我想象出来的插曲,充满了精妙绝伦的艺术构思。我知道我的爱好是一项特长,更是我理顺自己心态的良好药剂。得不到别人的爱,就自己爱自己。我不再相信他人,眼前跟我说话的若不是韩舟,我完全会抽她一个大嘴巴。
我对韩舟说:“你不要用你的生活方式来加在我的身上。我不可能再变了,更不会变成你想象中的那种人,并不是我不愿意,而是你的想法很错误。”
韩舟说:“我没有想强加在你身上。我喜欢你,可是你一点都不正经,你去自首了可以减轻罪行,最多判个两三年,我会等你。”
“不可能的。”我大声喊道。我不喜欢去轻信誓言,韩舟不是第一次给我希望了,但最后她都会把这些撕碎。从希望中坠入绝望,那是一种比死还痛苦的事。“如果我自首了,我就毁了,你不可能会等我的,而且我也不需要你的等待……”
说完这话,我重重地砸了一拳塔壁,冲出了白塔。
韩舟在后面叫我,并追了出来。我跑得很快,她追不上。在巷子里,我再次看见了在塔楼上看到的那两个陌生人,他们显得早有准备,一并向我走过来。
这时我猛然升起了戒备,脑子立刻清醒,刚才的儿女情长抛到了一边。我返身朝巷子的另一头跑去,从韩舟身边掠过去,韩舟伸手想拉我,可是没拉住。
我回头朝她苦笑一声:“没想到,你会带人来抓我……”
那两个人已追了上来,速度很快。我像一头受惊恐的山猫,腾起脚步蹿向了巷子的另一头。树叶子被我们跑步带动的风惊得飘了起来,脚下是一层厚厚的积尘。韩舟有点惊呆,她在后面着急地喊道:“我没有啊,我不知道他们跟踪了我……”
在巷子口的另一头,我向左转到一口旧天井旁。
这口天井我非常熟悉,它的每一处划痕,每一个缺口都犹如我自己身上的疤口。我记得它已经枯竭了很多年,里面没有水,下面只是一条暗道,靠近防空洞的好几个出口。顺着出口可以爬到另外一条巷子的下水道,再从下水道可以爬出去。
小时候,我跟一帮孩子们玩打战的游戏,我就经常躲在里面。顺着井边几根横镶嵌在水泥里的粗铁条攀下去,这里面可谓冬暖夏凉,风景别有洞天。有一次我还在里面睡了一天一夜。那次是我惹了事,被一伙人打了,打得很严重,几乎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只能躺在井里调养。那次一同被打的还有叮叮,但他没什么事。由于不敢告诉家里,叮叮时不时溜过来看我,拿药酒帮我擦伤。当时我以为自己快要死了,我跟叮叮说过,万一我要是死了,请他把我好好埋了。叮叮很认真地点头答应了。
我掀开天井上盖着的一块水泥板,这块水泥板有些破裂了,上面有一些小朋友画得粉笔画,让我觉得有很亲切。我攀上井沿,正要俯身爬下去,突然有个**的东西顶住了我右侧的脑门上,冰凉凉的一点都不舒服。我僵硬着身子不敢动弹,凭着感觉,这是一把手枪。我转过脸去,看见了穿着便衣的欧阳。
欧阳细眯了眼睛,得意地盯着我。他的另一个伙伴立在我的左侧。欧阳面露嘲讽,说:“别爬了,这位老兄,下面太阴凉了,会感冒的。”小说.拯救最后一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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