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张知秋终于明白了,这世上最为痛苦的事情,原来还不是吃不饱肚子,而是在没吃饱肚子的时候,饭就已经没有自己的份了,痛苦值加倍再加倍。
在从昏睡中醒来之后,张知秋便开始忍受着牵肠刮肚的饥饿之感翻江倒海般地扑来,让他几乎是看着什么都想塞到嘴里去啃上两口,而这种饥饿的感觉,甚至压下了他一直都在头痛欲裂地那份煎熬。
恍惚间记得自己是曾经买回许多吃食来的,张知秋忍耐不住,终究是一溜小跑地赶到大门口——记得东西就是扔在那里了的。
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
不死心的张知秋又一路踅摸着奔向厨房,却是发现孙二娘正在厨房忙活着切肉,当下大口吞咽几口唾沫,顺着墙根又溜回自己的院子里去了。
什么叫做“寄人篱下”,张知秋以前是真不知道,但是仅仅是这两天的时间,张知秋便充分地感受到了这四个字的威力和可以加诸于人的痛苦是有多么地强大了。
一句话,确确实实真不是人受的……
今天的第二顿、也就是最后一顿饭,是在大约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开始的,早早地便闻到了肉香的张知秋在满怀**地赶到主宅的饭厅后才发现,摆在他和老孙头面前的桌子上,只有一小碟不到二两的炒肉!
要知道,这个时代地一斤,可是足足地被分成为十六两之多的啊……
老孙头的疯病看来还是没有多大的进展,相反似乎还有更为加重的趋势——当张知秋进入到兼作饭厅地正房客厅的时候,老头子就已在正自汤水淋漓地大口吃着肉片。
看着明明是炒肉——张知秋再定眼细瞧时,那些所谓地“汤水”,其实根本就是老孙头地口水,这下可是真正地让人倒足了胃口!
看着老孙头两眼发直、满嘴流涎地和自己大大方方地争肉,不好和“疯子”计较地张知秋有心想问自己那二十斤精红肉的去处,奈何蔡二娘和小环是根本就不和他们两在一起吃饭的。
至于孙二娘两口子,更是从来只在厨房里解决自己的吃饭问题,而这时板着脸站在桌旁准备给他们盛饭的,正是一脸阴沉的孙二娘。
看着桌面上一如既往地小米粥与窝窝头,虽然感觉自己的肠子都已经被消化掉了一半,但张知秋却实在是没有了胃口,好歹勉强地吃了两个窝头,再想伸手时却被孙二娘告知没有……
明明那里还有一个的……
张知秋暗叹一声,恋恋不舍地从凳子上搬离自己的屁股:那个窝窝头理论上应该是属于老孙头的,虽然老头子一般一个窝头也可以打发,但有时也还是会人品爆发地吃一个半或两个的。
拖着沉重的双腿,告别一口没动的小炒肉——那碟肉如今已经基本全部进入到了老孙头缺了两颗门牙的嘴巴里,这也是他为什么一直“汤水淋漓”的缘由之所在。
当然,如果老孙头在不疯癫的时候,还是能够有效地管理他的这个“水闸”的。
这两颗缺损地门牙,也就是辎重营地这一战留给老孙头地全部纪念了。
虽然当时正处于“清醒期”的老孙头也随大流地给自己弄了些大路货色地战利品,但却全部在他后来犯病的时候给弄没了。
需要指出的是,不是张知秋不照看老头子和他的东西,而是他实在是根本就没有把那些扒自死人身上的东西看在眼里,巴不得被人全部弄走才好。
事实上,那些东西也确实是两人自己半送、半丢地搞没的,与现代人相比,这个时代大多数普通人地节操和道德水准,明显还是要比现代人强上那么一星半点儿的,最起码在老孙头的身上,并没有发生什么被人坑蒙拐骗偷的事情。
饿着肚子出门之后,张知秋不由自主地迈着双腿走向了厨房:自己买回来的那一堆零碎中,印象里除猪肉和糕点之外,还有一些鸭梨、大枣什么的,想来应该也都是被放到了厨房的。
这些东西虽然不能当饭,但是垫垫肚子还是可以的。
悄悄摸到了厨房门前,张知秋却是立刻便傻眼了:即便是在这吃饭的时间内,厨房的门上竟然也被毫不客气地挂上了一只硕大的铜锁!
看到此处,发了一会儿呆地张知秋,还真的是有些怒气勃发了——这当然也全是被他那个欲求不满地肚子给闹的。
不说自己如今好歹还顶着一个“赘婿”的名头,就是一个普通地客人上门,主家也不应该做的如此地过分啊!
气的有些咬牙切齿地张知秋在厨房门口发了半天地呆,忽然醒悟没有闻到肉香——先前张知秋偷偷摸摸地过来时,可是真真切切地看到孙二娘在拿着菜刀和那块硕大地精红肉叫劲的。
实在是有些不甘心的张知秋围着厨房转了一圈儿,还真是让他找到了一个“漏洞”——那还的的确确是一个开在后墙上的大洞,只有几根粗若儿臂地木条,却是一个用来给厨房通风的气窗。
因为是要方便通风,这个窗户开的很高——无论是灶内炊烟还是锅里水汽,这可全都是要向上冒的,是以这厨房气窗的位置,那是绝对不能开得太低的。
感受着肚内空空如也的凄凉,张知秋奋然从厨房后地菜地边搬了两块巨石垫脚,贼眉鼠眼地打探自己那二十斤猪肉的下落。
虽然有两块石头垫脚,但窗户开的太高,张知秋也还是不得不踮起脚才能看进厨房,不过他还是在第一眼便看到自己那可怜地二十斤精红肉了。
那块肉正精神奕奕地被吊在了灶台上方的房梁之上,身上看起来却是被拉了无数条的口子——张知秋之所以能够这么清楚地看得到,是因为他发现了在那些刀口中闪闪发亮地硕大盐粒!
看到这里,张知秋脚底一软,两块大石松动,当即便是摔了一个大马趴,好在地面全都是松软的黄土地,是以倒也没有伤筋动骨。
唉声叹气半晌,张知秋慢慢腾腾地将两块巨石搬回远处,他记得现代地南方村里人在做腊肉时,便是先要将肉悬挂在灶台之上被烟熏火燎一番的,却不知这孙二娘是从哪里学的这个法子。
既然这些猪肉是要被制成腊肉,那说明今日所吃既是第一顿,估计也是近期之内的最后一顿,张知秋蔫头耷脑地搬动着石块,心中却是忍不住地哀嚎叹息起来。
你说都走到院子里来了,最后却还是扔到了大门口,这下被人拾走,难道自己还能去向孙二娘讨要不成——张知秋此时已经完全地不曾记得碰到过小环的事情了。
一边在心中咒骂着那个一掌打得自己至今仍是头晕脑胀地、该死的同性恋大胡子,一边气喘吁吁地将石块搬回远处,张知秋感觉这比搬出来时实在是要重上许多。
然后,张知秋便发现了一株掩藏在大石之下不知已有多久的大白萝卜,在那里**裸地向他进行着最为原始的勾引……
厨房的屋后,原本就是孙府的一块小菜地的;这个正好长在石块边际的萝卜,应该是以前收割的时候被落下的。
慢慢地扶着墙爬回到自己的**,张知秋咬牙切齿地做出决断:老孙头家中的事情,必须要尽快地加以了结,再这么待下去的话,他怀疑自己终有一日会因为营养不良而瘐毙于此的。
老孙头家中如今地问题有两个,首先是他自己的这个疯癫之症,这一点张知秋自觉自己是应该负有一定责任的,但想要解决问题,却是需要去与仁和堂地那个张丹枫老头儿去多套套近乎了。
而老孙头家里最主要的问题,说白了讲就是没有可以传宗接代地男丁——古语有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在这个时代,这几乎是要比天还大的事情了。
不过,张知秋可不准备把自己贡献出来去给老孙头生儿育女。
所谓地赘婿,也就是俗称地“上门女婿”,那是生了孩子都要随女方地姓氏的,并且在家里是要做一个绝对地“气管炎”,只是这一点张知秋便是绝对不会去干的。
说白了讲,这比现代地所谓“吃软饭”更为不堪,几乎就是要和“卖身”也差不了多少了,还真不是一般人所能干得出的事情。
事实上,在古代这种注重血脉传承地宗族社会里,招一个“上门女婿”更是一件难上加难的事情,即便是官宦之家想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赘婿也是难上加难,更何况还是老孙头这么一户平民之家。
不过,张知秋如今也无法和老孙头计较:老头子如今在一天的大多数时间里都是浑浑噩噩地恍恍惚惚,偶一清醒也是随即便陷入到丧妻失子地悲痛中去,张知秋根本就无法和他进行有效地沟通。
但是,看着老孙头这么人算计,张知秋也是分外的不爽,他如今甚至开始怀疑起老孙头那个原本定在今年结婚的三儿子的死因了。
没有理由,纯粹就是一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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