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真傻

两个人一前一后沿着小路往深处走。天是蓝的,风是暖的,颜色是绚烂的,呼吸是自由的。

“这一片山谷,紧挨着马场,但不会互通。游客来了,只能远观,进不来。”魏启东俯下身摘了一朵白色重瓣小雏菊,抵在自己下颌,笑着问,“好看吗?”

“你别摘……”姜小溪有些无语。

“开在山野是为了你,带回家插进花瓶里也是为了你。”魏启东不疾不徐地说,“它们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讨你欢心,所以以什么形式存在不重要。”

然后又弯下身,去采花,一会儿工夫就抱了满怀小雏菊,走过来塞进一脸懵的姜小溪怀里。

凉亭建在最里面,两个人走了一会儿才到。

从远处看起来普通的凉亭,走近了才发现另有玄机。

是一个防腐木搭建的凉亭,紧挨着凉亭还建有一座尖顶的木屋,主体建筑刷成了白色,周边的栅栏是黄色,凉亭里还安装了几个五颜六色的蘑菇椅子。

简直就和小时候幻想中的神秘森林小屋一模一样。

很早之前,魏启东就嗤笑过姜小溪喜欢这种看起来可爱的没什么实用性的东西,跟个缺失了童年的小孩一样,沉迷于此不能自拔。

可是现在,当初嗤笑过他的人,却把这些零零碎碎不切实际的愿望都具象化在了他眼前。

无比认真的,具象出了他每一个曾经说出口的愿望。

姜小溪抱着一大束小雏菊,站在凉亭里顺着木屋窗口向里张望,一脸想看又硬要忍着的样子简直太可爱。

魏启东只觉得自己当初的规划无比正确,他恨不得现在就给设计师包个大红包,并瞬间将他引为知己。

心里就像除夕那天的烟花噼里啪啦响个不停,面上却纹丝不动。

“进来看看。”魏启东推开木屋的门,笑得像个**小红帽的狼外婆。

“小红帽”毫无所觉,高高兴兴走了进去。

姜小溪从进门那一刻,就移不开眼了。

这简直就是他的梦中情屋!

原木做的大床、沙发、书柜,还有欧式壁炉,做了简单的分区,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并不拥挤,反而极易让人产生家的温暖感。

餐桌靠窗摆着,上面放着铺了花布的篮子和烛台。神奇的是,篮子里竟然盛着新鲜的面包圈,表层的糖霜和溢出的蓝莓夹心还没有凝固,彰显着面包刚出炉不久。

“师傅每天做两炉,定期来更换。”魏启东说。

“每天都有人来吃吗?”姜小溪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

果然,魏启东看着他,慢慢摇摇头:“只有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的人吃。”

姜小溪慢慢瞪圆了眼睛,耳尖又红了。魏启东热腾腾的眼神钉在他脸上,让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回了一个更傻的答复。

“哦,好浪费。”

魏启东装看不见他的别扭,从篮子里拿了一个甜甜圈递过去:“尝尝好吃吗?”

两个人坐在餐桌前,安静地吃了半篮子甜甜圈。

姜小溪实在吃不下去了,看看天色不早,就站起来要走。魏启东把剩下的面包打包,又把小雏菊抱在怀里,带着姜小溪往外走。

“要都带着吗?”姜小溪看着冷峻严肃的男人一手抱着花,一手抓着面包篮子,有点搞笑。

“嗯,不能浪费。”魏启东点点头,认真地说。

魏启东在前面走,姜小溪默默跟在后面。

夕阳缀在天边,映得周边的世界红彤彤的,像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让人心里也觉得流光溢彩。

前面那人突然停下,转过身来,正在走神的姜小溪一头撞上去,脑袋扎进了一大束小雏菊里,淡香从鼻尖瞬间蔓延到心底,仿佛在心脏深处也开了一朵太阳花。

魏启东扑哧笑了一声,他两只手都占着,压制住想要扔掉面包去揉怀里那人头发的冲动,语气带着点恨铁不成钢,说:“真傻。”

“真傻。”姜大鱼尝了一口姜小溪做糊了的鱼,皱着眉毛说。

“真傻。”姜小溪冲出院子,左脚绊右脚啪叽平地摔,随后姜大鱼冲过来一只手提起他,迅速扫一眼,还好没受伤,于是唬着脸教训他。

“真傻。”姜小溪每天晚上捧着钱罐子数一遍,那个罐子是个饼干盒子,四四方方,很大,纸币放在里面直晃**。姜大鱼听姜小溪嘟囔着“什么时候才能攒够钱带你去看病啊”,忍不住抬手敲他脑门,说他傻。

是啊,他是真傻。

傻得抛下一切去投奔一段来路不明的爱情,傻得以为那人也会兑现大鱼对他的承诺,傻得反复被伤害依然对那人下不了狠心。

傻得人家稍微用点手段就又觉得情有可原。

姜小溪抬眼去看魏启东,他不是不知道,魏启东最近做的这所有一切,都向他表达着同一个意思。

——姜大鱼回来了。

可是他再傻,也记得害怕。

他脱了一层皮才走出来,现在无论如何,也不敢再重蹈覆辙了。

魏启东静静看着姜小溪脸上表情变了几变,也知道有些事不能操之过急,温水煮青蛙,软刀子磨人最要命。

他有时间,也有信心,把姜大鱼还回去,也把失去的姜小溪寻回来。

电动老爷车开出园区,慢悠悠往姜小溪家的方向驶去。

看着坐在车上纹丝不动的魏启东,姜小溪忍不住问:“你不回去吗?”

魏启东看看腕表,淡定地说:“已经五点半了,下班了。我和你一起回家。”然后想了想,办公室好像还有省领导在等他,又回头试探着说,“办公室有个人在等我,我去和他说一声就走,你能等等我吗?”

屁股底下坐着人家的车,他还能说不行?

老爷车停在办公区内,魏启东下车后给司机使个眼色,然后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没过两分钟,魏启东和一群人走了出来,还是之前在园区里碰到的那些人。姜小溪看他们寒暄几句,魏启东和其中一人握了握手,而后转身大步走了过来。

“开车。”魏启东还没坐稳,就跟前头的司机交待着。远处那一群人又在行注目礼,姜小溪尴尬地不敢四处看,总觉得是自己打乱了人家的正常工作。

“没事,本来也结束了,晚上魏玄会陪着他们。”魏启东心说,我只想陪你回家。

老爷车停在冷饮店门口,就开回去了。

姜小溪进门,魏启东还跟在后面,不说走,也不说进。

姜小溪只好和他说:“哦,那再见。”

魏启东撇撇嘴,怀里一大束花和篮子被他的手臂挤得哗哗作响:“我帮你把东西放好再走吧。”说完抬头看着人,黑而静的眼珠里带了些期盼,让人很难拒绝这样的他。

姜小溪咬咬牙,只好一再退步,让开身子放人进来。

他在屋里转了一圈,找出个透明的大玻璃杯,灌满水,将小雏菊插进去,又调整了好几次角度,终于看着满意了,这才端给姜小溪看:“好了,放你卧室里怎么样?”

“嗯,我自己拿上去就好了。”姜小溪说。然后出于礼貌,又问,“喝不喝饮料?”

“牛乳红豆波波,谢谢。”魏启东也不客气,自己在吧台上坐下,看着姜小溪又去弄饮料。

煮得软糯的红豆,倒进乳白的牛奶,又加了半匙糖,是魏启东喜欢的配比。

姜小溪无论遭遇了多少不公,始终把姜大鱼放在潜意识里,把他最爱的人,记得妥帖和周全。而不像魏启东,被繁杂世事迷了眼,被冷漠的惯性支配了思维和行动,直到不可挽回,才当头一棒清醒过来。

“小溪……”魏启东两手交叉握住杯体,浅蓝色衬衣挽到手肘,小臂肌肉线条微微绷起——他在紧张,事实上,他坐在吧台下的双腿也紧张到绷紧了。

姜小溪心无旁骛地抬头应他:“嗯?”

“你能不能,”魏启东深吸一口气,“能不能再等等我……”

再给我点时间,我会弥补所有的过错,所以请你一定要等等我。

空气静默,只有奶茶的香甜在小小空间内流动,姜小溪听懂了魏启东背后说不出口的话。他眨眨眼,再眨一眨,想把那股温热收回去,但是来不及了。

魏启东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他不敢去握姜小溪的手,只是担忧又心疼地看着他,说:“别哭。”

“小溪,你别哭。”

在之前的无数个夜里,姜小溪哭起来也是很动人的,他很少出声,眼泪就那么掉下来,眼睛里含着破碎的星光,执着而委屈。

有一段时间,魏启东甚至喜欢看他哭。

可是后来,魏启东最不想看到的便是姜小溪哭着的样子。

原来是他大错特错,原来姜小溪笑着的样子更好看,原来两个人安静在一起无波无澜地过日子,才是生活最美好的样子。

魏启东手忙脚乱去擦他脸上的眼泪,被姜小溪躲开了。

“没事……你回去吧,我很累,想睡一会儿。”姜小溪吸吸鼻子,说话瓮声瓮气的。他看看时间,姜小川快要放学回家了,自己却还在这里哭鼻子,被弟弟看见又该笑话他了。最关键的是,他现在不想看见魏启东。

有些堡垒就是童话里的巧克力做成的,看着牢不可破,其实稍微吹点暖风,就能从里到外融化开。他不敢再让魏启东在这里待着,不敢再听魏启东又要说出什么要命的话来。

他聊以自保的堡垒已经岌岌可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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