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破晓前的黑暗让人莫名的心慌,紫禁城内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气息,福泰宫的暖阁里黑暗如初,沐婉芙的脸上仍有残留的泪痕,手中的软缎衣衫还残留着孩子的余温。暗夜静默地立于沐婉芙的身边,连呼吸也是轻轻的,偌大的暖阁内彷佛是空无一人。
许久的沉默之后,清冷的声音自暖阁内响起,“忠郡王府的事情内务府是怎么处置的。”
“康王福晋曾两次来求皇后娘娘,让忠郡王福晋生下孩子之后再处置了她。皇后娘娘虽然也想答应她的请求,但太后的意思则是斩草不除根日后必定祸患无穷,更何况那个孩子还是忠郡王福晋与人苟且所得的孽种,所以太后的原话只有一句:忠郡王福晋必死!”
沐婉芙紧紧地抓着手中六阿哥穿过的衣裳,“巽王府可有什么话传出来,康王府难道没有任何的反击吗?”
“原本内务府已着手办理此事了,怎奈此时六阿哥忽然染痘,皇上已命内务暂且放下手中的一切事物全心全力寻出投痘毒的真凶,所以处决忠郡王福晋的事情才就此耽搁了下来。”暗夜的话语让沐婉芙的眼中一凛,却听暗夜继续回话说:“虽说内务府因为六阿哥的事情暂缓了处决忠郡王福晋,但是太后和皇后也未曾说说过此事就此罢休。巽王夫妇也是明事理的人,况且宫中从忠郡王府回来的太医说,忠郡王永昇的情况已比前几日好多了,恐怕巽王夫妇如今只顾着照顾宝贝儿子,应该已没有心思再管忠郡王福晋的事呢,所以娘娘的三妹暂时应该没有危险。”
沐婉芙长长叹了口气,“本宫现在关心的不是沐婉菁那个贱人的安危,我关心的是锦妃现在如何了。她害得我的珎儿染上天花被送去宫外,至今还生死未卜,本宫不会叫她好过。”
“锦妃如今被禁足在自己的宫里,只等着皇上的发落。”沐婉芙将脸贴在柔软而舒适的绵绸小衣裳里,小小的衣服上还残留着孩子的奶香气息,“本宫这就去探望探望这个老朋友,若是有人来探望本宫的话,麻四他们知道该怎么做的。”
“可是……”暗夜正欲劝说沐婉芙。
沐婉芙抬手示意她不必多言了,眸中满是坚毅的神色,“此番我与她必须有个了结,我唯有素儿和珎儿两个孩子。如今珎儿忽然染上天花,我不管这事是不是她锦妃做的,我都会算在她的头上。太后如今已彻底的失势了,根本毫不足虑;钮祜禄一族如今也就剩下闽浙总督崇贵了,本宫倒不怕锦妃向这最后一个靠山求救。崇贵生了两个女儿,除了死了的惠妃如今就只剩下锦妃一个了,崇贵还指望着四阿哥荣登大宝呢,他绝不会自己的女儿轻易赴死,更不会让他的亲外孙落入外人之手。”
冷月依旧悬在天边,朱漆大门缓缓洞开,守在殿外的麻四和绣鸾绣凤等人慌忙的迎了过来,“主子,您没事儿吧!”麻四等人的眼神都是急切的。
“你们不用瞎操心,本宫这不是好好的嘛。你们留在宫里,本宫要出宫一趟,具体去哪里你们不需要知道,你们要做的就是当本宫不在的时候知道要说什么话便可了。”沐婉芙面无表情地吩咐他们。
“天还没亮,晨路难行,奴才这就给您备辇轿去。”麻四边说边要去准备。
“回来!”沐婉芙喝住了麻四,“此事必须秘密进行,乘辇轿反而更容易让人起疑。本宫近来已经够烦的了,你们不可再给本宫添乱了知道吗?”沐婉芙的语气不容拒绝,说完便带着暗夜从他们的身边走过。
麻四和绣鸾姐妹眼巴巴的看着沐婉芙离去的身影,齐声道:“主子小心啊!!”
沐婉芙没有再回头,只是带着暗夜离开了福泰宫朝着锦妃被禁足的延福宫去了。墨蓝色的天空只有寥寥数枚星子悬着,沐婉芙才发现自己已有许久没这样仔细地看过天空了。从前在乐寿堂时,她时常会依靠着残破不堪的墙壁痴痴地望着天际,那样空旷无边的自由是她毕生所求却不能得到的,若是时光可以倒流的话,她宁愿自己还是康王府芙蓉阁里那个过着平淡生活的二小姐,即便受些委屈她也愿意,只是别像现在这样活着就好。
当沐婉芙和暗夜刚走进延福宫的甬道时,便有白鸽从延福宫里飞出朝着西北方向飞去,暗夜心知是锦妃发出的求救信号,便停下脚步看向沐婉芙道:“锦妃这是向宫外发求救的信号,我这就将信鸽射下来,绝不让她的奸计得逞。”
“不必了。我现在倒巴不得她赶紧给崇贵发求救的消息。崇贵虽说是难得的将帅之才,但其生性冲动,行事鲁莽,若是让他得知自己的妹妹和女儿都被皇帝给禁足了,还不定要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来。不过这么一来倒是方便了咱们。”沐婉芙不动声色地对暗夜说,自己仍旧气定神闲地走在前面。
延福宫外,已经加派了些许人手,沐婉芙带着暗夜走到了宫门外,侍卫们却拦住了她们,“禧妃娘娘,皇上有旨,没有他的旨意任何人都不得见锦妃娘娘,还请娘娘不要为难我们这些当差的奴才。”
沐婉芙却是淡然一笑,望向他们几人:“你们说的没错,皇上是说没有他的口谕谁也不能见锦妃,但是并没有明令对你们说我这个禧妃娘娘见不得呀。本宫恰恰是奉了皇上的旨意来见锦妃的,若是你们不信大可去问皇上便是了,难不成本宫堂堂一个禧妃还会骗你吗?”
“娘娘严重了,只是奴才们也是奉命行事。”为首的一名侍卫代为答话道。
“知道还不退下!本宫面前何时轮到你们在此说三道四了,放肆的东西。”沐婉芙极为严厉地呵斥他们,然而只在那一瞬,沐婉芙的脸上重又恢复了笑容,暗夜已奉上几锭金元宝,“几位放心便是,本宫进去不过是寻常的探视罢了,出不了什么乱子。这里有些银子,权当是本宫请几位喝酒的酒钱了。”
为首的那个侍卫也知道眼前这个禧妃在宫中的厉害,更何况他们每月的月银十分的有限,暗夜手中的金元宝已经是他们三个月的薪俸了,况且只是让禧妃进去探视一下罢了,按理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还请娘娘快去快回,否则奴才们就不好交差了。”
“本宫最欣赏识时务的人呢。”沐婉芙甚为满意地说了一句,暗夜将手中的金元宝将给了那个为首的侍卫,沐婉芙墨绿色的缎袍已经没进了延福宫的垂花门。
这样的日子里,沐婉芙知道锦妃自然是睡不着的了,延福宫的正殿灯火通明。因时禁足,锦妃身边的多半宫女内监已被调去了杂役司做苦役去了,殿中一高一低两个声音似在商量着什么,沐婉芙带着暗夜不急不缓地朝正殿走去。
一袭墨绿色的身影出现在了锦妃主仆的眼前,锦妃一袭乳白色的寝袍“霍”地站了起来,“贱人,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陷害我,我根本就没有给阿哥所那边送过什么衣料,你为什么让多纶陷害我?”锦妃的眼中燃着熊熊烈火,恨不能立时将沐婉芙毙命于自己眼前。
“锦妃姐姐何必这么激动了。妹妹不过是照例来探望姐姐罢了,姐姐若是不高兴见到我,妹妹我稍坐一会儿就走便是呢。只不过呢……”沐婉芙笑着看向十分激动的锦妃,“有些话不与姐姐当面说出来的话,非但妹妹我自己的心中不会舒服,恐怕连姐姐的心中也是难以平复的吧!”
锦妃气急地指着沐婉芙,“想当初你在乐寿堂落难的时候我可是对你有恩的,如今你恩将仇报就不怕遭报应吗?哼!!其实说起来,永珎忽然染痘可不就是你这个做额娘的伤阴鸷的事情做多了,如今遭了现世报,这一切分明是你咎由自取。”锦妃的语气十分的恶毒和肆意。她嘲笑沐婉芙现在所承受的一切。
“恩将仇报??”沐婉芙反复地念着锦妃的话语,“似乎所有人都有资格说恩将仇报这句话,但是惟独你锦妃娘娘没有资格说你明白吗?其实说白了,你当初肯在乐寿堂对我施以援手不过是另有目的,难道我说错了吗?”沐婉芙双目逼视着锦妃,“曾经我也以为你是一个淡薄名利的人,但是自从我回宫之后,我才发现其实你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原先我的身边只有灵素这一个孩子,充其量不过是一个拥有子嗣的嫔妃罢了,对你和永璘而言还不算是什么威胁,自从珎儿出世后,你发现宫中的局势越来越让你难以掌握和控制时,你想到了利用其他有子嗣的妃嫔来对付我,让他们与我为敌。”
“永璂之所以被摔成重伤恐怕也是你锦妃娘娘的杰作吧!”沐婉芙似笑非笑地看向锦妃,“你其实早就想好了要对付我的法子,只不过还没有找到机会罢了。直到我生下了永珎之后,你才知道你不得不出手了,否则你必然会重蹈覆撤,你不会让自己冒这样的险。从前温婉识大体的恩贵嫔不过是你掩饰自己野心的一种手段罢了,你是当今太后的亲侄女,你们的血液里都流淌着同一种冷酷而富有心计的本性。”
“不错,珍妃母子的事情的确是我所为,如今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不会否认。”锦妃毫不避讳地说着,“你不过是相貌长得像我死去的胞姐罢了,凭什么你就能得到皇上全部的宠爱,凭什么你的儿子要夺走我儿子的所有光环。你不过是一个曾经被废弃的女人,你有什么资格在宫中呼风唤雨,与我平起平坐。”
冷笑不经意的拂上沐婉芙的嘴角,“凭什么?每一个活在宫中的女子有什么资格问凭什么这三个字。若你执意要问这些,你为何不问问自己凭什么去陷害宫中的无辜,珍妃母子才是与你无冤无仇,你还不是照样对他们下了毒手;宝娟呢,她与你锦妃娘娘也是无冤无仇的,你为何也要这样对付她。你与我其实也算是同类人,可你却还是口口声声的说自己是冤枉的,我倒想问问你,到了此时此刻你还有什么冤情可言?”
“谁让她是你宫里的奴才,但凡是威胁到我钮祜禄玉琦的人都得死,都得从这个世上消失!!就算我们曾经有同气连枝的默契,只要你威胁到了我的利益,或是你敢跟我明争暗夺的话,我定不会让你好过。”锦妃因为言语太过激动,身子已不住的颤抖了起来,“其实我们都是一类人,都是为了各自的利益可以不择手段的人。”
“你错了,我们根本就不是一类人。最起码,我不会去陷害无辜。我敢说我沐婉芙所对付的都是该死的人,如若不是她们把我往绝路上逼的话我怎会取了他们的性命。我沐婉芙历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只是你三番五次的算计我,我是逼不得已才还手的。如今你又陷害我的幼子却还敢当着我的面叫嚣说自己是无辜的,难道你就不怕因果报应吗?”沐婉芙清晰地当着锦妃的面说着一切。
锦妃再也听不下去了,挣扎着要奔向沐婉芙,“贱人,我要杀了你!”
暗夜扣住了锦妃的手臂,沐婉芙只款步走到紫檀木宝座前坐了下来,“锦妃姐姐最好快点杀了我,如此皇上和皇后娘娘也就有名目置你的罪了,还有珎儿染痘的事情;倒时就算不是姐姐做的,也一样会算到姐姐的头上去。”碧玉琉璃盘中放着新鲜的水果,甜香的水果气息让人心中愉悦不少,“我还正愁着素儿没有玩伴了,我若是在姐姐宫里少了一根毫毛的话,我明日便去向皇上请旨将璘儿送来妹妹的福泰宫来抚育;若是璘儿问起自己的亲额娘去了哪里,我便如实告诉他:因为他的额娘做了见不得光的事情这才被他的皇阿玛给赐死了。姐姐你说我这样做好不好呢?”
“你……”锦妃恨不能立时扑倒沐婉芙的身上将她掐死,怎奈却被暗夜死死的扣住了手臂是动弹不得,“你与杨晟铭的奸情我一定会如实禀报给皇上和太后的,到时候你就等着继续去乐寿堂等死吧,我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姐姐也别觉着自己委屈了,其实要怪只怪你自己疏于防范罢了。再说了,如今永珎染痘的事情证据确凿,姐姐以为皇上还会相信你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所说的话吗?”沐婉芙捏了一颗紫色的葡萄放入口中,“我这儿不妨跟姐姐说句实话吧!我知道姐姐这些年一直想知道胞姐仁惠皇贵妃是怎么死的,恰巧妹妹我无意中得知了这个真相,所以也就做个顺水人情告诉姐姐得了。其实仁惠皇贵妃的当年的死全是你们的好姑母,当今的皇太后亲力亲为的,至于是什么缘由嘛。姐姐不妨得闲儿的时候亲自去慈宁宫问个明白。咱们的皇太后一向身子骨儿硬朗,怎会好好的说病就病了,恐怕这其中定是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而且还事涉当今的皇上和太后。”
锦妃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无比,不可置信地看着镇定自若地沐婉芙,“你…你…方才说什么,你是说我姐姐的死跟当今太后有关。”
沐婉芙对锦妃的话置若罔闻,只瞥了眼沙漏里的细沙,问东答西道:“哎呀,这出宫一趟才知道时辰这么不够用,眼瞅着就要到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辰了,姐姐还是在宫中好生的待着吧,说不准崇贵大人在接到姐姐的飞鸽传书之后便会领兵来向皇上讨个说法儿。今儿个见姐姐这一面可真是不容易啊,妹妹这个月的月银就去了一半,不过能让姐姐现在这幅表情的话,我这笔银子也算花的值了。”
沐婉芙取了帕子擦了擦手,已走下了宝座,暗夜见沐婉芙如此便也松开了锦妃的手,然而就在暗夜松手的那一刹那,锦妃的身子无力地跌坐在地下。
巧儿连忙上前扶起了锦妃,连连唤道:“娘娘,您没事儿吧!”
“沐婉芙,你给我站住,你给我站住把话说清楚了,你站住……”锦妃推开巧儿急急地站起来追了出去,然后追到宫门口时却被宫门前的侍卫给拦下了,“锦妃娘娘,您不能出宫去,还请您赶快回去。”
沐婉芙终于驻足回身看了眼锦妃,“姐姐还是回去吧。姐姐问的事情只有她才能回答你,妹妹我可是无能为力了,姐姐还是回去吧。”语毕,沐婉芙带着暗夜渐渐消失在了蒙蒙亮的晨光之中,只余下锦妃一个人跌坐在宫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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