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宫中出奇的平静,非但是后宫平静如水,就连前朝亦是波澜不惊的局面。六额驸暴毙一事未能查出与沐婉芙有关,母后皇太后命礼部晋封和硕敏惠公主为固伦敏惠公主,追封六额驸杨晟铭为固伦额驸,并由朝廷即刻发丧。
平静如水的宫闱中看不出丝毫的异样,沐婉芙每日命宫里的膳房煲好滋补的汤水送去母后皇太后的钟粹宫。奕宓在经历丧夫之痛后应该更加明白腹中孩子的重要性,麻四每日从钟粹宫回来都禀报说:公主进得香,让奴才替她和腹中的孩子谢主子恩典。
见奕宓肯接受自己的心意,沐婉芙的心理这才好过些。除此以外,宫中的一切都照旧,两宫每日询问皇帝的课业、起居饮食,颙璘虽有些孩子脾气,但礼数上却是十分的周全,每日下朝后便前往两宫请安,倒是灵素一见到皇帝哥哥来了便又开始撒娇胡闹。沐婉芙闲时坐在御花园里看着孩子们追逐打闹的场景忽然感触良多:若是往后的日子也能这样儿孙绕膝,颐养天年;闲来听听戏,与熟识的太妃太嫔们闲话家常,不必再与前朝的血雨腥风有任何的瓜葛该有多好。
宫中平静如水的日子一直持续道第十日的酉初时分,钟粹宫的内监慌慌张张的来报信儿说母后皇太后用罢晚膳便出现中毒的迹象。
沐婉芙就知道表面上的平静一定暗藏着巨大的阴谋,当机立断吩咐麻四去军机处连夜叫起,并且下了口谕:宫中无论何人没有她的手谕不可轻易踏出宫门半步,违令者斩!!
沐婉芙一行人匆匆赶往钟粹宫,途径东二长街的时候迎面走来两个小太监,其中一个小太监低着头跟在另一名太监身后,见到沐婉芙的辇轿忙跪下请安:“奴才们恭请圣母皇太后万福。”辇轿从他们身边匆匆过,只是途径另一名内监的身边时候隐隐有阵幽香飘过,猛然间沐婉芙嗅出了那人身上的茉莉香味。在宫里只有主子才能擦香抹粉,底下的奴才是万万不能占的。
“停!!”沐婉芙吩咐了停下。
内监们叫辇轿轻轻放下,沐婉芙对麻四使了个眼色,麻四会意对着那两人喊道:“你们两个在两个宫里当差的?”
那两名太监听见麻四的声音非但没有停下脚步,反而加快脚步。
“给哀家抓住瑃太嫔,别让那个贱人跑了,谁先抓住她哀家重重有赏!!”沐婉芙怒不可竭道。
“站住,别跑…别跑…”身边的几名小太监已经追了出去。
瑃太嫔才刚跑没多远便被几个小太监押回了沐婉芙身边,“啪!!”
“让哀家替你被这个黑锅你配吗?”沐婉芙狠狠抽了太监装扮的瑃太嫔一巴掌,血丝顺着她的嘴角流下,“怎么,妹妹不打算跟哀家这个好姐姐说说你是怎么毒害母后皇太后的经过?”
“呸!!”瑃太嫔不屑地呸了一句。
到了今时今日,沐婉芙虽然容不下她的嚣张跋扈,却对她这样藐视众生的态度颇为欣赏,吩咐麻四等人:“带瑃太嫔去钟粹宫,给哀家好好的看着她,若是她有什么闪失哀家首先饶不了你们。”
“奴才们遵命。”麻四等人领命押着瑃太嫔往钟粹宫去了。
钟粹宫内,母后皇太后不断的呕着黑血,惠德、敏珍、康淳三位太妃,恬太嫔,福太嫔等人也在暖阁内急的你看我,我看你。
殿外,内监报道:“圣母皇太后到!!”
沐婉芙匆匆的进了暖阁,问道:“母后皇太后怎么样了??”
**躺着的母后皇太后脸色蜡白,地下的铜痰盂中满是黑褐色的血迹,“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母后皇太后服食了含有剧毒的糕饼。用毒之人狠辣异常,将毒药研成粉末和入面粉中一起做成了糕饼。宫中究竟是何人如此歹毒,非要置母后皇太后于死地。”康淳太妃双眉紧锁,十分的不解。
“是瑃太嫔要毒害母后皇太后。”
惠德、敏珍太妃与在场的恬太嫔、福太嫔对视了一眼,沐婉芙这才道出了来的路上遇上了准备出逃的瑃太嫔:“瑃太嫔这么做无非是想嫁祸给哀家,她知道母后皇太后对哀家有些误会,所以才会从中作梗。你们大可放心,眼下哀家已经派麻四看着她了,若查实此事与她确有联系哀家绝不会轻饶了这个贱人。”
“中堂大人…中堂大人您不能进去啊…”殿外,传来小太监急切的声音。
“混账,你算什么东西。我是母后皇太后的阿玛,阿玛来见女儿哪有不合规矩的道理。”瑞祥想来也是又急又气,已然顾不得什么礼数了。
沐婉芙带着惠德、敏珍、康淳太妃和两位太嫔迎了出去,“他说的没错,中堂大人您这个时候的确不宜来探望母后皇太后。宫中规矩所在,任谁也不可僭越半分。再说,哀家和几位太妃、太嫔们也十分的担心母后皇太后的病情,有我们在此守候母后皇太后,中堂大人大可以放心。”
“若是再等下去,恐怕老臣连女儿的最后一面都见不着了。”瑞祥仍没有退缩的意思。
“中堂大人此话怎讲??”沐婉芙眉头一拧,却还是忍着怒气问。
瑞祥见沐婉芙这么问,便也不再顾忌了,直言道:“朝中皆知母后皇太后因六额驸的事对圣母皇太后多有怨言,而母后皇太后此时遭歹人毒手,难免不让人心生疑惑。”
“疑惑??”沐婉芙仍是面不改色的看着瑞祥,“中堂大人究竟在疑惑什么?今日惠德太妃等人都在,您不妨当着我们大家伙儿的面儿把这些话都说清楚了,省得你把这些话都憋在心里。这样非但您心里不舒服,就连哀家的心里也不舒服。”
惠德皇贵太妃见沐婉芙如此,也知道是瑞祥言语莽撞了,便从旁圆场道:“太后,中堂大人也是过于担心母后皇太后的病况,所以才会一时大意冲撞了您。还请您别往心里去,中堂大人乃三朝元老,赫舍里一门更是誓死效忠朝廷,中堂大人的衷心还请太后明鉴。”
“我知道姐姐的好意,只不过我们这么想,中堂大人可未必会这么想。”沐婉芙并没有准备承惠德皇贵太妃的情,继续道:“我知道中堂大人心中有此怨言已不是一日两日的了,恐怕从先帝留下遗诏的那刻中堂起大人就已经对哀家起了疑心。继位的四阿哥不是哀家的亲生儿子,但是先帝却将他过继给哀家,相信不只是中堂大人恐怕就连朝中的其他大臣们也都有此疑问。”
“众位大人若是觉得哀家不适合当这个太后你们大可以另立贤能之人来教导皇帝。省得像如今这样,大行皇帝尸骨未寒你们便一个个的巴不得哀家早点死,与其这样还不如赐哀家三尺白绫,彼此倒也来的痛快。”
殿外的军机大臣们忙不迭跪下道:“臣等万万不敢有此意思,还望两宫皇太后明鉴。”
“是不是这个意思你们自己心里明白,不必在这儿跟哀家打马虎眼儿。”沐婉芙冷冷的说。
瑞祥身经三朝,论心计谋算绝对在沐婉芙之上的,知道她这出苦肉计定是做给别人看的,便也接话道:“圣母皇太后既然把话都说开了,老臣这里还有个疑问。太后口口声声的说母后皇太后的事与您无关,不知可有人证能证明此事。”
“麻四,去把瑃太嫔带上来与中堂大人对质。”沐婉芙早知道他会有此一问,便早早的备下等着他呢。
“奴才遵命!!”麻四领命退下去了。
不一会儿,麻四领着两名太监把瑃太嫔押进了殿,惠德太妃等人见了太监服打扮的瑃太嫔都十分的不解:“这是哀家来钟粹宫的路上碰巧遇上漏液正要出宫的瑃太嫔,令哀家疑惑的是,母后皇太后之前曾留瑃太嫔在钟粹宫住下,按理说母后皇太后突发急疫瑃太嫔应该第一个赶到才是,可她为何要漏液离宫,莫非是她在母后皇太后的糕饼里动了手脚。”
“圣母皇太后一向足智多谋,若想要臣妾成为替罪羊自然有的是法子,何必当着各位大人们的面儿给臣妾来这一出。”瑃太嫔倒是沉得住气,死到临头了还嘴硬。
沐婉芙捏着瑃太嫔的下巴笑着说:“妹妹这话说得倒是面面俱圆。”说完,冷不丁的扇了她一耳光,吩咐麻四,“给哀家掌她的嘴,一直打到她说出真相为止。”
“太后,这恐怕有些不妥吧?瑃太嫔再怎么说也是先帝的妃子,若是让一个奴才张掌了嘴,说出去只会给先帝脸上抹黑。”敏珍太妃从旁说了句。
“姐姐提醒的极是,先帝在的时候,六宫的琐事一向由母后皇太后掌管,现如今先帝不在了,六宫的事物还是由母后皇太后管着。眼下母后皇太后病了,这训斥后宫的事情自然落到了哀家的身上。”沐婉芙顿了顿,扬手又给了瑃太嫔一耳光:“奴才们不能打你是因为他们的身份低贱,哀家也是先帝的妃子,对付你这等心肠狠辣之人也算是绰绰有余了。”
“说,谁让你在母后皇太后的糕饼里下毒??你这么做究竟居心何在?”
瑃太嫔朝地下吐了口血沫子,“您问臣妾有何居心?这一切不都是您指使臣妾做的吗?你与母后皇太后尊卑有别,如若不除掉母后皇太后这颗绊脚石,您如何能掌天下之权。”
“啪!!”
沐婉芙冷冷的呵斥她:“继续说,说实话。你若不说实话哀家便将你这张脸打花了,看你下九泉还有何颜面面见先帝。”
“圣母皇太后!!”瑞祥如洪钟般的声音自殿中响起。
“怎么,这不正是你们所想的。借这个贱人的嘴来诋毁哀家,若哀家真如你们所想的那般狠辣,你们以为瑃太嫔还会好好的活在宫里吗?”沐婉芙不屑的瞥了眼瑞祥,“哀家早就说过,哀家不是个记仇的人。如若有人成心与哀家过不去,哀家也不会姑息了此等奸佞小人。”说完,沐婉芙又扬手给了瑃太嫔两个耳光。
“太后!!”
沐婉芙不可置否的告诉他:“中堂大人,前朝的事儿归您管,后宫的事儿暂时还轮不到您插手。哀家是在捉拿谋害母后皇太后的凶手,你们想干什么?拆哀家的台吗?哀家今儿个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中堂大人,瑃太嫔此番是自己作死怨不得别人,她若是乖乖伏法哀家兴许还能给她留给全尸,若是她还敢在母后皇太后的钟粹宫胡言乱语,哀家一定打到她说实话为止。”
“太后口口声声说要以仁爱之心对待先帝的诸位太妃与太嫔,可如今却对瑃太嫔下如此毒手,难倒这就是太后口中所说的仁爱之心?若是先帝因此事而迁怒太后,太后您又有何颜面面见泉下的先帝?”瑞祥这么做无非是想保瑃太嫔一命,“微臣以为,若要查清楚此事是否与瑃太嫔有关,只需问过伺候母后皇太后的奴才便可。若查明确与瑃太嫔有关联,还请太后将此事交由内务府去办,若查明瑃太嫔是被冤枉的,还请太后还瑃太嫔一个清白。”
沐婉芙微微侧身,那眼睛觑着瑞祥:“中堂大人这是在威胁哀家?”
瑞祥躬身抱拳道:“微臣不敢。”
沐婉芙的鼻尖冷哼了一声,正色道:“传哀家懿旨,护军佐领沈泰山为人蠢钝,教女不善,致使其女沈氏在宫中犯下谋逆太后之重罪;现革去沈泰山佐领一职,沈氏族中凡年满十六岁男丁一律发配宁古塔充军,女眷没入军中为妓,钦此。”
“你敢!!”瑃太嫔挣扎着要扑向沐婉芙。
“哀家有何不敢。”沐婉芙瞥了眼暴怒的瑃太嫔,慢悠悠道:“只要你不说出实情,你族中的父母兄弟姊妹都得替你受过,想想你府中年幼的弟妹,老迈的祖父母,还有辛苦养育你的阿玛、额娘,只因你一人的过错便要全族上下为你受过。你可真是你阿玛、额娘的好女儿呢。”
瑞祥如洪钟般的声音再次响起:“请太后……”
沐婉芙打断了他的话:“中堂大人,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哀家不过是按着中堂大人所谓的规矩办事罢了。倘若她没有谋害母后皇太后的心思为何要连夜出宫。这个事情既然发生了,不管是不是她做的哀家都会算到她的头上,若此番哀家饶恕了她,那日后朝堂之上、后宫之中哀家要如何树立朝廷的威信;若日后人人犯下忤逆犯上的大罪都抱着侥幸的心态,那还要朝廷做什么,还要你们这班朝中重臣何用!!”
“嘭!”
一粒粒浑圆饱满的沉香木寿字十八字佛珠散落在金石钻面上。
以瑞祥为首的一班大臣们眉眼低垂不再为瑃太嫔求情,沐婉芙蹲下身子捡起了一粒佛珠:“瑃太嫔好歹也是先帝在世时颇为宠信的妃子,哀家自然不会薄待了她。”顿一顿,沐婉芙才娓娓道来:“哀家记得,我朝自太祖皇帝从马背上打天下开始便有生殉这一做法。被选择生殉之人或物多是死者生前钟爱之物或是颇为宠信的姬妾。”
听到这句话瑃太嫔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无比:“你要我为先帝殉葬?”
沐婉芙向前走了一步:“哀家早就说过,瑃嫔妹妹一向聪颖,不用哀家明说便已猜到哀家心思。你说的没错,哀家是要你替先帝殉葬,不过这对你来说未必不是最好的法子:只要答应了此事,哀家自然会放过你族中的亲眷,还会向皇上请旨晋封妹妹为太妃,封号哀家都想好了:顺蜜太妃;若是你不肯答应倒也无妨,哀家也会让瑞中堂和众位大人们照规矩办事。”
梢间里,服侍母后皇太后的香穗和满头大汗的太医们走了出来,他们的表情似乎已经说明了一切。
钟粹宫暖阁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良久,香穗才跪下悲伧道:“母后皇太后……宾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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