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城西一片富庶之地,此间房高院深,居住在这里的都是家产殷实的富户,柴府的五进大院就坐落在其中。
柴氏世代行商,是邺城里有名的大布商。现任家主柴桐今年四十有三,是这个大家族的第五代家长。
年节当晚邺城取消宵禁,柴桐的牛车行驶在空旷的大街上,正往家赶。他靠在牛车上,使劲的揉着眉心。
不久前,柴桐与其他大贾一同刚从新任的度支尚书府上出来,奉上年节的礼金。本来这是惯例,可今年他们这些大贾却没讨得一丝好彩头。
自打燕国迁都邺城后,对商人特别是他们这些大贾的盘剥越来越变本加厉。
慕容皇族不但让他们自曝家产,按照财产的多寡进行征赋,同时还设置了各种名目,从车船到衣食住用,都从他们身上吸出血来。
这还不算,慕容皇族的贵胄们还经常以战事紧急为由,从他的库房中提走巨额的帛,一年半载也付不了几个铜板,这种打击让他时常入不敷出。
今夜入度支尚书府,便是听了一个骇人的消息,皇帝慕容伟要发动对豫州的战事,朝堂议定所有邺城大贾每家都得上供兵粮税一万贯,年节后就得全额上交,交不足者官府就会直接抄家查办。
如果说以往燕国人还小打小闹的话,这一回鲜卑人可就是对他们抽筋剥皮了。
以现在柴氏一族的财力,支付完这笔巨款后必然会一蹶不振。他要赶紧想办法弄到更多的钱,不然柴家的年,可就是过不去了。
回到柴府,到处都是张灯结彩。柴桐此时毫无心情去欣赏这些,中堂里他的五位夫人正在等他共进年节的团圆宴。
来到堂前,柴桐缓了缓心神,他不想把坏心情带回家里,至少是今晚不行。
中堂内家宴早已备好,听说老爷回了府,管家连忙命令下人行动起来。
除了柴桐的正妻,几个妾室带着孩子们都迎到堂外,恭候家主的到来。
柴桐穿过前厅、门井,早有下人为他更换了常服。
下人、子女一个个都对他谦恭有礼,让他终于回到了熟悉的角色,这才应该是他的世界和他的生活。
柴桐在主席位落座,妻妾儿女们也纷纷坐下,一年之中最重要的家宴开始了。
大户人家最讲礼数,年节的团圆家宴更是如此,每一道流程,每一道菜,都是按照祖制一板一眼的进行。
柴桐有一妻四妾,正妻年纪与柴桐相仿,是祖辈为他挑选的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为柴氏家族的产业兴旺出力不少。
柴桐始终与正妻相敬如宾,只是这么多年正妻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所以柴桐才又娶了四房小妾。
除了第四房,其他三位为他生养了四子三女,美中不足的是这些孩子的岁数都不大,没有一个能在生意上给他分担一下。
可有小不愁大,柴家有后,柴桐心里就有了底气。
家宴一共要上齐十道大菜,从一元复始到十全十美,就是图个新年的好彩头。
大菜就位,柴家的后辈子嗣也得在家宴上展示一年来的学习成果。
年纪小的背一段短诗,年纪大的诵一篇经论。家主会根据孩子们的表现,奖励大小不一的年礼,同时还会为表现好的孩子娘亲,奖励礼金和礼物。
到最后,参加家宴的所有成员都会得到一份年礼,团团圆圆,其乐融融。
可惜,今年的团圆宴没有按照这个完美的惯例进行,不知是管家遗漏了,还是柴桐自己真的忘了,当所有人都得到自己的年礼之后,唯一落下了最后一几的小妾。
她是四名妾室中唯一一个没有生育的娘子,所以无论是在孩童展示时,还是在奖励娘亲时,她都没有机会获得年礼。
往年,家主会为没有生育的正妻和妾室单独备出一份年礼,可今年不知是柴府的管家真的忘了,还是管家有了什么想法,他竟然给包括大夫人在内的所有人都准备了年礼,而唯独落下了称做刘氏的小妾。
这个刘氏可与其他妾室都不相同,旁的小妾虽不都是大家闺秀,但却出身清白。只有刘氏是柴桐的一段艳史结下的恶果。
刘氏出身女支院,商人逢场作戏,可不想刘氏假戏真做,就在被柴桐包养的一段日子里竟然有了身孕。
在刘氏软硬兼施之下,她终于如愿以偿地进入柴府的高门,成为柴桐的最后一房妾室。
神奇的是,进入柴府没有多久,刘氏的孩子就意外流了产,这不得不让柴桐和他的大夫人怀疑起这件事的始末。
离开了女支院,刘氏并没有享受到平静的生活,柴府里不但有三个膝下有子女的妾室与她争风吃醋,还有一个比女支院里的龟婆更加严厉的大夫人,在无时无刻不盯着她,管着她。
以往她忍着让着也就算了,现在竟然在年节团圆宴上都开始明目张胆的欺负她。
刘氏此时忍无可忍,她也不管旁人怎么看、怎么想,今天要是挣不回这个脸面,以后连府里的下人也敢在她头上拉屎撒尿。
于是,在旁人都其乐融融的时候,刘氏一把掀翻面前的木几,甩开贴身丫头小娟的拉扯,恶狠狠的来到老管家面前。扯住老管家的耳朵,就往柴桐的面前拉。
柴府上下,谁也没有料到刘氏会突然撒泼,一时间都愣在了当场。中堂里,只剩下老管家“嗷嗷”的喊痛声。
刘氏将老管家拉到柴桐面前,“哇”的一下大哭出来,痛斥这些年来她在柴府里受的屈辱和不公。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刘氏身上,没人注意到家主柴桐铁青的脸色。
他忍耐了一个晚上的怒火,终于在这时爆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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