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泽真从小到大一直都活得谨慎,从来都没有如此冲动地去做一件事。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想去见那个让她避之不及的“瘟神”董孝麟,可她知道自己必须得去。
尽管一路上都在给自己打气,可是当黄包车停在了巡捕房门口她的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地打起了退堂鼓,犹犹豫豫好半天才付钱下车。她正踌躇着要不要进去,门口站岗的两个警探就认出了她,“啪”地敬了个礼就点头哈腰地凑了过来.
“徐神探,你来啦!”
“徐神探,你的威名在我们巡捕房都传遍了!”
“您给我们签个名行吗?什么时候教我们几招破案的神技啊?”
……
徐泽真哪想得到会遇到这状况,正尴尬地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见一辆黑色汽车停在门口,满脸倦容的申小六正和小黑两人押着个年轻男人从车上下来,一看见她才露出个笑脸:“呀,徐老弟!”
一见申小六,那俩站岗的警探才算是规矩了些,赶紧回到自己的岗位上站得板板正正。申小六把反拷着两手的犯人交给小黑,这才把徐泽真请进大门。
徐泽真看那男人虽然像是被吓傻了似的还一身酒气,穿着打扮看着却是很考究,而且还溅了满脸满身的血点,忍不住问道:“小六哥,他这是……”
申小六一扬手,示意小黑把那男人先带去审讯室,这才刻意放慢了脚步跟徐泽真说起了内情:“嗨,今天不是初二嘛!这小子带着新婚没多久的老婆去舅舅家拜年,结果他那舅舅也是个不着调,中午吃饭多喝了两口就现了原形,居然出言调戏外甥媳妇!这小子看着蔫儿黄瓜似的却是个护老婆的主儿,抓起个水果刀就捅了自己亲舅舅一刀!三寸长的刀子正正扎在色老头儿的大腿上,已经扔到贾医生那儿抢救去了。”
他说着还低头瞅了瞅徐泽真的右腿:“哎,比你腿上伤的那位置可严重多了而且刀子扎得也深,都不知道会不会要了那老头的命呢!”
徐泽真看看前面那已经走得距离的两人,眉头就微微蹙了起来:“他为妻子出头,也算不得恶人啊……”
申小六耸耸肩扁了扁嘴“啧”了一声:“谁说不是呢!摊上那么个王八蛋舅舅,只能算他倒霉吧!要是那混蛋老头儿没熬过去,恐怕他这辈子就算是到头儿了!”
见小黑已经把那愣愣怔怔的男人送进审讯室,他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你说邪不邪?据说他老婆刚怀孕四个月,你说这不是倒霉催的嘛!连他家里人都说,那孩子是来讨债的,这还没落地就克得老爸惹官非,以后还了得?”
他这话说到一半,徐泽真早已经变了脸色,看着他的眼神简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恶狠狠,咬牙切齿地说道:“孩子有什么错?他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就命硬了?巧合而已,为什么要怪在孩子身上?!”
申小六哪知道她这是忽然发什么疯,愣怔着眨了眨眼就觉得有些不对味儿,心中猜想怕是自己刚的才是不小心戳了徐泽真的哪片逆鳞,暗道一声糟糕就立马开始说软话:“哎呀,我错了我错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没出生的孩子是无辜的!你看我这张嘴成天胡说八道的,怨不得老大老因为这个收拾我……我错了还不行吗?老弟你就饶我这回?”
见他又是祷告又是作揖,简直恨不得让自己抽他俩大嘴巴,徐泽真这才消了气,意识到自己刚才也有点太敏感,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不好意思地说:“我也有不对……我不该那么说话的,我、我就是觉得孩子可怜……”
结识到现在这几天时间,申小六也能感觉到徐泽真尽管身怀绝技,看起来也是清清冷冷温温吞吞,说话办事都是一副认认真真的老实模样,可他心却是极软的,不管是对同事老罗,还是对女人、孩子,都是一门心思的对他们好。这一点,倒是跟自己老妈的性子想得很!
或许,读书多的人,就是这么伤春悲秋多愁善感还充满无限的爱心吧!
想到这儿申小六笑起来:“那咱俩都有不对的,那就两两相抵了行不?我可不想得罪你这个未来神探啊!”
“小六哥,你就别取笑我了,什么神探不神探的,我也没能帮上什么……”想到艾琳娜的死和钱家父子的案子都还有一层迷雾罩着,她心里始终有些不舒服。
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办公室,别看现在是大年初二上班的人不多,可为数不多的几个值班警探可都没闲着。有的在审问喝醉酒打架的小瘪三,有的在教训拜年给利是钱闹出矛盾大打出手的朋友……芸芸众生皆有烦恼,简直忙得不亦乐乎。
申小六一边把她引到办公室墙角一个用来接待的沙发处坐下一边张罗着倒茶,嘴里也没闲着:“哎呀徐老弟,你说这话那可就是妄、妄啥来着,哦妄自菲薄了!”他说着端了杯茶过来递给徐泽真,“我这人读书少你别在意,可我真是觉得你特别厉害!别人发现不了的,你能发现;别人想不到的,你能想到,这几天功夫帮着我们挖出来那么多新线索,你还带着伤,再怎么说我们也该感谢你才是!只是……”
他欲言又止,抓耳挠腮磨蹭好半天才叹了口气凑到徐泽真跟前说道:“我不知道你收到消息没,艾琳娜的死就那么稀里糊涂结案了,报告上说是畏罪自杀,对外一个字都不许提!而且,沈知秋的死虽说是可以对外宣称抓到了凶手,可是关于什么春兰社啊、还有死去的顾春兰啊,也是一个字都不许提!就连钱正雄的死,都只说是沈鹃为了救妹妹设局,把人们的注意力都引到福利院黑幕上去了,根本不让我们继续查那个神秘男人!现在老大被老麦那洋鬼子逼着结案,老大肯定不答应啊,跟老麦大吵了一架,直接被搞得停职了!老麦说他什么时候想通了知道认错,那才能让他回来呢!”
竟然还有这样的内情?!
徐泽真神色冷峻,怪不得步翩翩说董孝麟昨天回去之后情绪失控砸东西,原来是为了查案的事被停职了啊……
她赶紧问道:“那沈鹃的口供就不作数了吗?她对于十三先生的描述合情合理,而艾琳娜和钱正雄都是死于五石散,给艾琳娜送药的那个假医生在访客登记上的签字也是十三先生,这怎么解释?而且连钱宝生也是被下了药才有的幻觉,药物都可以进行比对检验啊!这些还不足以证明两个案子有关联吗?”
申小六翻了个白眼:“快别提了!老麦说沈鹃是为了自保才虚构了一个主使者,说她的话根本不足为信。而关于那些安眠药更可笑,老麦居然说那纯粹是巧合,什么假医生什么十三先生通通都是子虚乌有,简直就是睁眼说瞎话!所以这才气得老大想抽他,还好我拉住了,不然恐怕老大都不止是被停职这么简单!”
“那我呢?我作证可不可以?”徐泽真一脸认真,“在南市我是亲眼看到有个男人在楼顶开枪,想要利用子弹的热度点燃汽油烧死钱宝生的啊!”
申小六不想泼她冷水,可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你是从那么远的距离看到的,我和老大当然信你,可你猜老麦会信你吗?”
一听这话,徐泽真瞬间就懂得了董孝麟的愤怒,这么干不就是摆明了要办糊涂案糊弄事,看起来根本就没有任何转还的余地啊!
看她情绪也低落了起来,申小六赶紧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你放心,老大那人心可大了,让他在家休息两天,过两天回来又是一条好汉!到时候让他直接给你开好入职通知,不会耽误你跳槽的!”
“啊?”徐泽真本来还在为冤案发愁,想着还在医院的沈燕可该怎么办,一听这话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赶紧拍开了申小六的手,一本正经地说道,“谁、谁说要跳槽了?我、我在闸北挺好的,我可干不了警探的活儿……”
眼看着申小六又准备苦口婆心劝她跳槽,徐泽真赶紧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边说话一边往出走:“我、我只是来问问案子的情况的,既然董探长不在情况我也命白了,那、那我就先走了!”
看着她像是逃命似的一瘸一拐往外跑,申小六一脸纳闷:“这小子,还真是神神叨叨的啊……啧啧,文化人可真古怪!”
一路跑出了巡捕房,徐泽真简直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明知道这巡捕房的人都是动不动就想挖墙脚的“瘟神”,干嘛还要主动招惹?而且还主动送上门,还想着质问董孝麟为什么不再坚持一把……
可真是够闲的!
可是转念一想那些所谓的“冤案”,死去的艾琳娜、死去的钱正雄,还有现在就算活着也是一身毒瘾半人半鬼的钱宝生,有哪一个不是该死之人?
就像是刚才那年轻男人一样,他以刀伤人不对,可那被伤的所谓亲舅舅,就真的没错?
“替天行道”!她忽然想到了这四个字,心中居然有些理解那个十三先生为什么熬这么做了——多行不义必自毙,或许这就是所谓天道吧!
回到姑姑家,一进门她就彻底明白“多行不义必自毙”是什么意思了——那堆成小山一样的礼物直接把她给吓了一跳!
仔细一看,那一大堆人参鹿茸、冬虫夏草、燕窝鱼翅一个比一个名贵,种类繁多包装精美琳琅满目,数量之大简直都够去开个干货铺的了!
徐泽真简直傻眼:“这……这怎么回事啊?我记得我出门的时候,门口还没堆这么多啊!”
姑姑徐国瑛正坐在沙发上对着茶几上的一个白色小包发呆,别说发现她进门了,就连说话声似乎都听不见,像是魇住了似的。
徐泽真心下一沉,她认识那个小包,那精美的宝石皮包不就是步翩翩上午带着来的那个吗?她清楚记得那丫头走的时候带走了呀,这会儿怎么会在这里?!
难不成,步翩翩又杀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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