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国良的话说得很重,董孝麟知道,面对这样严厉的父亲,阿针根本就无力招架。
眼看阿针嘴唇嗫喏半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立马站出来挡在阿针前面,直面徐国良:“徐叔叔,虽说来者是客,但您这样来要人,不太合适吧?”
他这话成功把徐国良的怒气转移到了他身上。
“不合适?”徐国良冷冷地上下一打量,“董孝麟董探长,别给我耍你的官威!我徐国良现在虽说只是个没了官职的平头百姓,这里也是租界的地盘,但上海的地总归不能让外国的理管着吧?我的家人有家不回,却巴巴儿地跑到别人家里吃什么‘家宴’,这是什么道理?我来唤他们回去,怎么着也轮不着你这么个小辈指手画脚!”
董孝麟本想着这是阿针的爹,大概率以后还会成为自己的老丈人,虽说感觉阿针跟他爹也不亲,但他也总不好跟这老头闹得太僵,却让阿针夹在中间难受。
可这徐国良别看坐着个轮椅,论气人的本事倒真是一流,夹带着不屑的语气两句话过来就逼得董孝麟差点炸毛!
好在步一风这老江湖在旁边一看苗头不对就赶紧说道:“哎哟我的错,我的错!我这一时口误,倒是让徐先生心里不痛快了……”
步一风的话还没说完,徐国良就冷冷地说道:“这是我徐家的家事,与步先生无关!”一句话顶得步一风再不知该说什么。
步一风本是想打个圆场不让气氛更为尴尬,也好拦住董孝麟不要说出不合适的话惹怒了徐国良,可徐国良这态度明摆着是谁的面子也没打算给,这倒是彻底激怒了董孝麟。
“徐先生,既然你跟我提到道理,那我就跟您好好论论这理!”董孝麟这会儿怒火攻心,无论阿针怎么拽他衣袖步一风怎么给他使眼色都没用,他往前迈了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徐国良,“您是淞沪警厅的前任厅长,也是阿针的爹,不论从哪边儿论起,您都是我的长辈,我该尊敬您,这一点没问题!”
徐国良不知道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盯着他片刻,又看了看被他挡在身后的阿针,这才沉着脸开口:“那你还不赶紧让开?!”
董孝麟一脸无赖相:“让开也不是不可以,让阿针还有她姑姑跟您回家也不是不行,只是……既然您是闯到我这儿来要人,别管什么谁的地界儿,都得按我的规矩来,这没问题吧?”
“呵!好大的口气!”徐国良一脸轻蔑,“我倒是想听听,从你这儿要人是个什么规矩!”
董孝麟收起笑容,转身把阿针的肩膀搂住,让她直面徐国良。
“只要她能心甘情愿跟你走,那我就无话可说,立马放人!”
这话一出,徐国良倒是愣住了:“就……这么简单?”
董孝麟:“就这么简单!不过,可必须是她和徐姑姑都心甘情愿!”
徐国良冷笑一声不再看他:“泽真、国瑛,跟我回去!”
阿针没想到场面会弄成这样,面对严厉的徐国良,她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但嘴里却还是唯唯诺诺说了声:“嗯……”
眼看她就要慢吞吞地往徐国良跟前走,董孝麟眼明手快一把就拉住了她的手腕。
徐国良立马就怒了:“怎么?你想出尔反尔?”
董孝麟嬉皮笑脸:“话别说那么难听嘛!咱们刚才不是说得很清楚吗?得她们两个人‘心甘情愿’地跟你走那才算数!你看看阿针这副要去上坟一样的表情,这像是心甘情愿的样子?”他说着就满脸坏笑地往背后一指,“你再看你妹妹,她都快躲到楼上去了!”
让他这么一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徐国瑛身上,只见她这会儿正两手提着裙子像个小贼一样蹑手蹑脚地正要上楼梯,见众人都看着她,这才尴尬地笑了笑放下裙子,乖乖巧巧地走了回来,像个鹌鹑似的跟在阿针身后。
董孝麟哪肯饶了她:“喂,我说阿针她姑姑,你这遇上事儿扔下她自己溜是什么毛病?现在等你表决呢,你是回不回徐家?”
徐国瑛本来不想引起注意,对着董孝麟这个罪魁祸首自然不会有好脸色,但是看到阿针那一脸求救的表情,她只要硬着头皮对徐国良说道:“呃……那个,哥啊,你现在明显心情不好,抓我们俩回去也肯定是过堂,过堂又要吵架,吵架又要生气,生气你搞不好又得中风,这对你身体实在是不好!要不……还是等你冷静冷静再说?”
她这话成功让徐国良的脸色变得更为难看,董孝麟立马抓住机会说道:“啧啧啧,徐叔叔,这可不是我这当晚辈的不放人,您也看见了,她俩都不情愿跟您回去!我看,您要是真心想和‘家人’团聚,要不干脆也在这儿住下,我这就让人给您收拾出个房间来……”
“不必了!”
如董孝麟所料,他这几句暗藏挑衅的话一出,徐国良果然气得整张脸都有些发青了。
“破家值千金,我徐国良可没有寄人篱下的喜好!”徐国良明显是气急了,说完这句话就侧过头对陈伯点了点头,陈伯看了一眼阿针又看了一眼徐国瑛,无奈地摇了摇头,推着轮椅就往门口走去。
直到两人走到门口,徐国良都没有再看阿针和徐国瑛一眼更没有回头,阿针此刻心乱如麻,她刚想要追上去,董孝麟就拉住她冲她摇了摇头:“你必须学会反抗,否则你一辈子都得活在你父亲的阴影里!”
“就是!”见徐国良离开明显松了一口气的徐国瑛也说道,“啊哟你们都不知道,我今天想说回去给陈伯号个脉开点药,刚一进门就让他给骂出来了!你看他那脸色,咱俩要是今天回去了,绝对不可能有好果子吃!”
话虽这么说,可阿针也不知道怎么的,心里总觉得不安。“可是……父亲他看起来,真的很生气……”
徐国瑛倒是根本不在乎,大摇大摆地又走回了餐桌前坐下:“那就更不能回去了,你想当勇士往枪口上撞也得学会挑日子,你们俩刚从北平回来,舟车劳顿的不累吗?这会儿你该不会真想回去听你那老古董爹爹讲古吧?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个倔脾气,不骂得你狗血淋头才有鬼!”
说罢她就看向步一风:“就说,能不能开始吃饭了呀?再不开饭,你我可就领着孩子们出去觅食儿了哈!”
步一风无奈地笑笑:“没谁吃的也不会没你们的,咱们这就开饭!”
步家厨娘的手艺相当不错,就连步一风一时起了兴致亲自下厨煲的汤都是香浓味美。
徐国良引起的尴尬在步一风拿出珍藏了二十年的佳酿之后彻底烟消云散,每个人都喝了一点,之前那寒霜打过一样的气氛立马就被热腾腾的烟火气覆盖,一顿饭吃下来倒是还真有个家宴的样子。
看着步一风面对姑姑时那掩饰不住的宠溺,还有步翩翩端着个酒杯俨然已经被红酒白酒混着来搞懵了的样子,再加上董孝麟在边上时不时给她夹菜,还偷偷把她杯子里的酒往自己杯子里倒……
这种她从未感受到的和乐氛围,让阿针不由得心里也是暖暖的,莫名觉得有一种这才是一家人的错觉。
可在感到幸福之余,她心里越莫名有些怅然若失的意思。
她十几岁回到徐家,虽说跟徐国良也一起吃过饭,但每一次都像是姑姑所说的过堂一样。气氛最好的时候,也不过就是她壮着胆子问问徐国良最近身体的情况,但一般好好回答的也是陈伯,徐国良就像是她心里的一座大山一样,只能仰望却从不能真正走进他的世界,也从未感受到来自所谓父亲的爱意……
董孝麟把已经开始耍酒疯的步翩翩推给下人带回房间,一回头就看见阿针一副眼神迷离的样子正在发呆。
他略一沉吟,大致猜出了阿针的心思,立马用手肘碰了碰她,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要是嫁给我,天天可以这么开心。”
这话带着几分酒气,瞬间就让阿针的脑袋整个都懵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一脸震惊地看着董孝麟:“你……你说什么呢?”
董孝麟歪了歪头,低头笑了笑:“也对,好像是有点太急了……”他瞥了一眼步一风和徐国瑛,见那俩人正推杯换盏聊得兴起压根没有注意他们这边,这才接着说道,“你吃饱了没?”
阿针没想到他这话题变得如此之快,愣怔地点点头。
“饱了就行。”董孝麟一边起身一边说道,“上楼吧,来我房间我跟你说件事。”
“你房间?”阿针吓了一跳,迅速地看了一眼徐国瑛和步一风,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不合适吧?”
董孝麟挑眉,很快就明白过来她的顾虑,立马坏笑了起来:“怎么了?你是害怕我把你怎么样?还是害怕你控制不住自己,把我怎么样?”
见他这么没正经,阿针瞬间臊得满脸通红,锤了他一拳把他推远些:“胡说什么呢?!”
董孝麟看她是真的恼了,这才不开玩笑:“好了好了,不跟你闹了,我是真的有正事跟你说,趁他们都顾不上咱们,赶紧跟我上来!”
阿针本来还有些将信将疑,一听这话也紧张了起来:“什么事啊?还得背着人才行?”
“呵呵,当然得背着人了!”董孝麟一边暧昧地笑一边凑近她的脸侧,在她耳边轻轻说道,“你见过光明正大去劫狱的?”
“劫狱?!”阿针险些惊叫出声,“劫什么狱?”
她急了,董孝麟倒是不说了。
“你猜?”
他坏笑了一声,趁着没人注意从阿针脸颊上飞快地偷亲了一下,转身就往楼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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