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家门后,一张张严肃的脸,让何绍明从感情困扰中暂时走了出来。
“琼昌,俊生,国涛,还有美堂,什么时候回来的?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客厅里,站起来的四个人,正是唐琼昌、秦俊生、魏国涛与司徒美堂。他们是何绍明的伙伴,此刻,伙伴回来,何绍明很高兴。只是,四人严肃的脸,却告诉何绍明,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唐琼昌推了推眼镜,道:“何先生,有个不好的消息。加州十七个镇发生**事件,上千名华人被赶出原本生活的小镇。上百人受伤,三十多人被关押,还有两人死亡……”
“你说什么?”何绍明不敢确信,再次问道。
“何先生,我和国涛回来的路上,看到不少华人沿着铁路,正往旧金山赶路。联系琼昌得到的消息,华人被驱赶出家园,这件事应该是真的。”秦俊生严肃而低沉地说道。
“第一批被赶出家园的华人,已经到了chino镇。”魏国涛补充道。
“走,我们去看看!”何绍明招呼一声,随即连夜赶往chino小镇。
坐在东去的马车里,何绍明思索着。排华?何绍明知道,此刻美国还有排华法案。只是,这个排华法案针对的并非针对所有中国人。一八七二年起,李鸿章主持洋务运动。连续四年,每年派出三十名幼童去美国留学。当时美国社会、美国政府,都明确地表示出支持。一八八一年,清朝终止了留**童计划,当时的耶鲁大学校长,还就此事多次致函总理衙门,进行劝阻。民国时期,中国每年派往美国的留学生,每年多达几百人。其中一部分人选择在美国定居工作。这些人也没有受到排华法案的影响。
而反过来看,从一八五三年开始,大批的华工涌入美国。他们从事着开铁路、挖矿山等艰苦的工作,拿着很低的薪水。为美国创造了数不清的财富。然而,一八八二年,美国却针对华工提出了排华法案。何绍明记得,一位学历史的同学这样说过:“美国的排华法案,究其根本,是社会经济问题。华工的涌入,提供了打量的廉价劳动力。矿厂主、果园主、制造厂主、土地投机商、铁路公司老板对于吃苦耐劳的华工,是极其满意的。而对华工不满意的,则是普通工人。贫穷的美国工人,由于觉悟与认识所限,将自己的苦难归咎于外来华工的竞争。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美国工人参加工会罢工的时候,工厂主却雇佣一批华工来破坏罢工。从而将工人与工厂主的矛盾,变成了与华工的矛盾。”
就何绍明个人的经历来说,这一年来,在美国,他并没有感受到歧视。陌生人看向他的目光,更多的是出于好奇;与他打过交道的,会逐渐忽视掉何绍明的肤色,与之平等相交。
所以,美国的排华行为,政府是有针对性的,重在排斥廉价华工进入美国劳动力市场,防止他们对美国本国工人形成不利的竞争机制。这一针对性,与其说是出于种族的因素,不如说更多地是出于社会经济考虑。那么,要解决这一问题,就要从社会经济着手。
马车开进chino镇的时候,何绍明心中已经有了初步的设想。
这是一间堆放着杂物的仓库,飘浮着的灰尘与动物粪便散发出的臭味,有些呛人。五十几个华人在地面上铺盖了干草,席地而坐。望着推开房门走进来的何绍明等人,男女老少那一双双空洞洞的眼神,说不出是悲伤、无奈还是无助。
褴褛的而单薄的衣衫,瘦弱的身躯,死气沉沉一言不发。看着眼前的华工,何绍明说不出的心酸。
“琼昌,天一亮就组织他们去我的工厂,宿舍应该还有地方。”何绍明转身低声吩咐着,随即,对面前的华工道:“诸位父老,究竟是怎么回事,谁站起来说一下。”
人群默不作声。
“这位是何绍明先生,是微星科技的创始人,在美国有一定的影响力,大家把事情说清楚,何先生会为大家做主的。”见没有回应,魏国涛点出了何绍明的身份。
良久,一个看起来是领头的汉子出声道:“还能怎样,鬼佬抢了我们的房子财产,把我们赶出来了呗。管?怎么管?朝廷都管不了,你一个白面小子能管什么?”说罢,汉子挪动身体,躺了下来。
“我是何绍明,诸位可能没听说过我。不说在国内的身份,单说在这美国。贝尔与西部联合是我的合伙人,总统秘书与马汉上校是我的座上宾,美国国会都要考虑我的意见。我现在的身家上千万美元。你说我能不能管?”
顿了顿,见人群都抬起了头,何绍明继续道:“诸位,我知道美国有排华法案,但排华法案里,没有规定抢劫华人的财产是合法的。我身边的唐琼昌就是律师,这一点他可以证明。”
“没错。”唐琼昌肯定道。
“现在还是那句话,谁能站起来,谁敢站起来,把事情说明白,来日再站到法庭上,把今天所说的重新说一遍?”何绍明高声问道。
人群开始左顾右盼,期盼着有人能站出来,而不是自己。片刻,人群的目光,锁定在了先前说话的那汉子身上。
“都看老子干嘛?要打官司你们去,老子没那工夫。”汉子恼怒道,随即拉过一张毯子,盖住了头。
何绍明笑了,笑的有些悲哀。这些华工还真是逆来顺受啊,真是继承了中国人几千年的传统。欺负到头上啦,还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肯出头为自己争取权益。能说什么?只能借用鲁迅先生的话: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不就是出庭作证么?你们害怕什么?连家都被毁了,还有什么可怕的?”何绍明怒声训斥着。
“诶,家被毁了,还可以重建,吃些苦,总还能活下去。要是被赶回家乡,到时候可是连口吃的也没有啊。后生,你出身好,跟我们不一样。这事儿,你就别管了。”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叹息着,说出了心中所想。
何绍明听得心酸,在国内受官僚压迫欺负,民不聊生;在国外也受欺负,但起码人能活下去。只要有口吃的就不会起来反抗,真是既善良又愚昧。
老人的话,噎得何绍明半天说不出话。而后,无论几人怎么劝慰,就是没有一个人站起来说话。
见何绍明如此低声下气,这些人依然不为所动。脾气有些暴躁的楞格里忍不住了:“老爷,别跟这些没卵子的东西费劲了。这些人就是属臭虫的,宁愿滚在粪坑里死,也不愿意站在太阳下活的没种货!”
突如其来的一声之后,仓库内陷入一片寂静。何绍明扫视良久,见依然没人站出来,心中哀叹,随即转身要走。
“大不了就是一死,既然你们男人不愿意当男人,那我这娘们就充一回爷们儿!何先生,我愿意出庭作证!”
一声略有些沙哑的女声传来。何绍明转回身,只见一三十许人的女子,从人群中站了起来。满脸寒霜,目光中带着坚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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