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总比暑假过得快多了,先是忙年,后是拜年,一晃就到了开学时间。
正月初七这天,我去金福儿家拜年。哑巴打手势说金福儿不在家,到县里给领导拜年去了。我听到楼上有电视机的声音,就和哑巴比划问大桥在不在。哑巴说大桥在,但不准我上去。我听见电视里有男人和女人快活的呻吟声。
从金福儿家出来,我又去五驼子家。
西河镇上的晚辈年年正月初几上家家户户去拜年,礼节是在其二,其一是讨几个贺岁钱。去年正月初几我去金福儿家拜年时,金福儿问那罐榨菜的事。我告诉他自己是完全按照他说的方法去做的,大桥吃了以后真的是想吐又吐不出来。金福儿很高兴,从口袋里抽出一张十元票子给了我,然后又起身给我拿糖果。
见了五驼子,我将爷爷再三叮嘱的话告诉了他。爷爷吩咐,别的话都可以不说,但一定要让他知道我哪一日动身回学校。
五驼子听说我将于初九早上动身回学校,立即死死盯着墙角的那把杀猪刀,两只手攥在一起,八个指头关节捏得咯咯响。我有些害怕,刚好翠水给我端来一杯茶,并顺势在我身上捏了一把。我就和五驼子说,要去和翠水玩玩。五驼子粗声粗气地哼了一声。
一到翠水房中,她就问我身上穿的毛衣是谁给织的。我说是自己花钱买的。她不信,说我一定在城里找了一个相好的女孩,还要试试我嘴里有没有城里女孩的口红味。我趁她张开嘴凑过来时,猛地朝她嘴里唾了一口痰,然后转身从后门跑了。
回去时,在黑灯瞎火的街上碰见了大桥。
大桥说,我正要找你,我妈到县里去拜年,回来时她在车上看见习文一个人在甲铺附近的西河里走着,我妈说习文一个人好可怜,要我邀你去接接她。
在路上,我说,你妈是和金福儿一齐去一齐回的吧?他们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大桥说,什么怎么样,我爸是镇长,我妈也是镇长,她怎么会真心实意地嫁给一个捡破烂的人呢!都是狗日的金福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我说,今年的年你是在他家过的吧!
大桥说,我只想在他屋里看看录像。
我说,你看了几部黄色录像?
大桥说,两三部,不过,我劝你别看这东西,看了以后就成天想它。我他妈的是被金福儿害了。
我说,你叫金福儿叫什么?
大桥说,什么都不叫,就叫他喂。
我说,那金福儿生气吗?
大桥说,他要是生气就好了,我就一声接一声地喂,将他气死。
一路走一路说话,后来,我们真的在西河里找到了习文。她正摸着黑满河里寻找什么。
我们走拢去问,习文,你找什么?
习文说,我找爸爸!
我们说,赵老师早就不在了。
习文说,我晓得。我要为他报仇。公安局没用,我要自己查。
我们说,很晚了,明天我们一起帮你查吧!
习文说,师傅说,明天是好日子,铺子要开张,一开张就没空了。
我们明知找不着,但还是陪着习文找了大半夜,直到河里起了大风,吹得人站不稳两脚,才往回走。走了一阵风更大了,迎面吹来的风沙打在脸上生痛。习文饿了两餐,走不动,我和大桥架着她的胳膊往前拖。习文的手冰冰凉,只有腋窝是暖和的,暖和得让人心里发痒。
很晚的时候,我们才回到镇子。
爷爷已经在用很温和的调子唤我回去睡觉。
我们要送习文回她的屋子,习文不肯,自己走了。
回家后,我和爷爷在一只装满热水的脚盆里烫脚,并一起说着习文的事。
正说着,外面有人敲门。
开门一看,正是习文。
我说,你这大半夜还出来拜年,还有明天,明天才初八嘛!
习文夹着几件衣服和一床被窝,说,我不是来拜年,我家屋子叫风吹垮了。
我怕爷爷又出馊主意,将习文打发到别处,抢先说,来我家住吧!你睡我的床,我去和爷爷睡。
爷爷说,伢,就照学文说的,来我家吧!
我将房间收拾好,让给习文后,来到爷爷房,钻进被窝,躺在爷爷的脚后边,习文在隔壁房间里脱衣上床的声音隐约可以听见。
天亮前,我又做了一个梦,梦见习文搂着自己在河水中打滚。接着就遗精了。
我爬起来,坐在被窝里换**。
爷爷醒后似乎是有意放大声音问,怎么,你也开始遗精了,恭喜你成大人了!
我怕习文听见,扑上去捂住了爷爷的嘴巴。
天亮后我不敢起床,以为习文听见了爷爷昨晚说的话。我听见习文起床后,对爷爷说她去给铺子开门,接着就踏踏地走了。
我起床时,爷爷已吃过早饭,笑眯眯地说他要去将我的学费弄回来。
中午,爷爷回家了。一看他那脸色我就明白钱的事没着落。爷爷的脸色不似从前的那种绝望模样,而是阴冷中透出一种凶狠的味道,像是下决心要干一件什么大事。如同电视录像里,软弱的人去告发与自己有利害关系的人,或坏人要去杀人放火抢银行时的表情一样。当然,我不相信爷爷这大的年纪还能干成什么坏事。
天快黑时,县政府接人回去上班的一辆小客车在镇东头公路边翻了,死了一个,重伤好几个。镇医院的人到处动员人去卖血。
爷爷听到这个消息,立即露出了笑容,并起身往外走。
我说,爷爷,你可别去卖血。
爷爷说,好孙子,你放心,我的血太老,卖给谁谁就死得更快,没人敢买。
天完全黑了后,我在家一边烤火一边等着爷爷和习文。我把火塘弄得旺旺的,一有动静就去开门,却老是扑空。也不知什么时候我睡着了。
朦胧中觉得有人在身边,一睁眼,正是习文。
见我醒了,习文说,明天要上学,我给你理个发。
习文将白围裙围在我的脖子上,用一双温暖的手,将我的衣领塞进脖子里。
这时,爷爷在门外高兴地叫着我的名字,迫不及待地说,钱有了!学费有了!
爷爷推门进来时一身喜悦,可就是在一眨眼间,就变了脸色,并厉声说,住手,习文!
爷爷上前一把推开习文,说,你怎么像你爸一样,不知好歹呢!
习文吓得不知所措。
我说,爷爷,习文给我理发不收钱!
爷爷说,收不收钱事小,可你们不应该忘记,正月没过完,男人的头怎么能让女人摸呢!
我便说,爷爷,你是个迷信头子。
争吵时,习文收拾理发工具往外走。
我追到门外,拉住她的手说,你别离开我家。
习文毫无表情地说,除了这儿,我还能去哪?我还了工具就回。师傅不让将工具往外拿,我是瞒着他拿出来的。
习文仍在往前走。
我撵了几步,拿起她的手搁在自己的头上,说,你别生气,我不信这个,你想摸就让你摸个够。
习文站着不动。头上的那只手缓缓地从头顶、从前额、从脸颊、从嘴唇一直滑落到我的胸口。后来,她将一对冰凉的嘴唇给了我。那嘴唇薄薄的有点硬,轻轻一碰时,有点甜味,很像吃西河里冰块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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