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君身上怎么会有七绝城的鬼符, 这事鬼王是不会轻易将全部告诉宋衿符的。
但是他也不屑于藏着掖着:“我给的,怎么了?”
宋衿符被他的直白噎了一瞬:“那你就没什么想要跟我说的吗?”
“说什么?”
他理直气壮的反问,叫宋衿符再绷不住脸色:“为什么你可以给青阳君鬼符, 但是不能给我?”
“你觉得我为什么会给他鬼符?”
宋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眼眸中带了点笑意, 却不深, 甚至可以说是很浅,浅到明明勾着嘴角,整张脸却依旧是森冷的。
与阎王和判官那等阴司的官员不同, 宋斐的脸明明生的很有人气, 五官同棱骨都有模有样,站在那里便自带一种磅礴的气势, 放在挤挤人潮中,也是称得上一句英俊。
但凡他愿意多真诚地笑笑, 宋衿符想, 她都不会一见到他就只觉得这是只不好惹的死鬼。
宋衿符顺着死鬼的话,当真绞尽脑汁地想了想:“因为你想帮青阳君一把?”
“蠢货。”
鬼王从来不吝流露对自己这位从前下属的鄙夷。
“等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来找我,到时候, 我也不介意给你几张鬼符用用。”
他一身玄黑的衣袍转身就走,宋衿符就这样被他扔在原地,空气中暴露着她仍在渗血的伤口。
她瘪着嘴, 偏了偏头, 自己拿起还放在桌上的纱布和药膏, 重新上起药来。
鬼王的心思不好猜, 动不动就容易遭他一顿冷嘲热讽, 从前还好, 尤其是最近,死鬼的嘴巴是越发毒辣了。
偏他的意思,她无论如何也再难琢磨透。
她给自己上好药便开始收拾东西离开。
她没办法在万爻宫久留,青阳君被判官带了回去,不知目前伤势如何;
还有阎王和判官,虽不知宋斐的目的是什么,但阎王和判官显然不是轻易就能够劝动的,以她近几回的经验来看,即便是他们答应了,日后也可能出什么旁的岔子,着实棘手。
走出万爻宫的时候,她久违地深吸了口这里的气息,整座万爻宫都笼罩在宋斐的羽翼之下,散发的也是宋斐身上独有的雪松冷调香,宁静,却也透着不可参透的诡谲。
她回头,宋斐并没有出来送她。
倒是路边几个小鬼,见到是她,全黑的瞳孔兴奋地眯了起来:“是宋奶奶回来了!”
没办法,她在七绝城就是如此受欢迎。
除了在宋斐那里。
她伸手,想着不知下回回来又是什么时候,便从篮子中挑了几朵五颜六色的鲜花送出去。
“姑奶奶的事我们都听说了,姑奶奶如今已经是神仙了吧?”小鬼拿着鲜花,围在她身边跳来跳去,“姑奶奶好威风!大王对姑奶奶真好!”
在终日不见天日的小鬼世界里,大抵当了神仙就是真威风了。
哪怕当了神仙也要经历成日的风吹雨打,刀光剑影,还有看不见的流言蜚语,明枪暗箭,但在久居阴暗府第的鬼怪们看来,那就是高高在上、高不可攀的,那就是众人艳羡、心向往之的。
宋衿符知道自己不该在一群过的还不如自己的小鬼面前得了便宜还卖乖,便抿着笑,对所有的羡慕和祝词都收入囊中。
“姑奶奶知道么?自从姑奶奶上了天宫之后,奈何桥那里成日就可热闹了,我们鬼界的常去也就罢了,那些不识好歹的外人来,什么妖族狐族的,竟也都敢往那挤,真嫌阎王不会将他们通通扔进赤焰江里去。”
这宋衿符倒是听将之说过。
有些捷径没有人开头也就罢了,一旦有人做了这个第一人,后面前仆后继想要跟上的就只会多不会少。
秩序一旦被打破,想要重塑就很难了。
宋衿符唏嘘,心下再次感慨宋斐这有百害而无一利的馊主意。
哦,也许,是有一利的,至少他把她赶出门了,他再也不用成日将她拴在身边,对她的安危负责了。
“姑奶奶还不知道呢吧?”小鬼见她脸色不是很好,又附在她耳边神神叨叨道,“自从姑奶奶走后,大王每出一回门,身边就有数不尽的女鬼围上去。她们都当姑奶奶不在了,她们就能够取代姑奶奶的位置了,哪想大王对她们简直是看都懒得看,一挥手,就把她们全赶到了万窟山上,哈哈哈哈!”
小鬼高兴地转来转去,不住对她奉承:“姑奶奶是大王的心头肉,是大王心尖尖上的人,哪里是那种人可以替代的,姑奶奶你只管放心,你就算是在天上,大王也会为你守身如玉的!”
好一个心头肉,好一个心尖尖上的人,好一个守身如玉,无可替代,宋衿符总算知道当初魔尊赤鏊口中的那些流言蜚语都是怎么来的了。
可惜还没等她来得及反驳,几个小鬼便突然脸色大变,惊恐地望向她身后。
她不必回头也能知道是怎么回事,看他们四处逃窜,狼狈至极。
她抿了抿嘴唇,悠悠然回头,窥见黑衣青年颇为不善的脸色,身上的流光暗纹都压不住他无声的威严。
“鬼王殿下是来送我的吗?”她双手背在身后,若无其事地掂了掂脚。
“吵到了。”
他微微垂下眼睫,将她不动声色的小动作收入眼底,眸光绕了一圈,依旧不自觉地停留在她刚受过伤的肩膀那里。
襦裙的肩部料子很薄,稍一低头就能看见里面绑着的纱布,厚厚一层,隐隐还透着一股药味,很难闻。
“去阎王殿?”他问。
“嗯。”
“不巧,我也要去,一起吧。”
宋衿符眼睛一亮,“好啊。”粲粲的笑容仿佛肩上的伤根本不算回事。
可明明她跟在他身边两百年,他叫她一根手指头都未曾伤到过。
也不知道在高兴什么。
—
阎王坐镇,阎王殿里的场景较之不久之前自然又是另一番景象,各人有各人的职守,各人有各人的忙碌,明明依旧死气沉沉,一派鬼气,但也莫名的欣欣向荣,有理有序。
宋衿符顺理成章进去后殿,直奔青阳君的病榻。
青绿的衣角垂在榻下,青阳君正披了件中衣,敞着缠满纱布的胸膛,靠坐在那里。
宋衿符单知道他伤得重,没想到他伤的这么重,浑身根本不剩多少好的皮肉,一张俊脸惨白到吓人,毫无血色可言。
她眼皮子跳了跳:“青阳君如今怎么样了?”
“不大好,伤的很重,估计是跟鹤汀州手下的金木水火对上了。”判官替他答道。
每个鬼王手底下都有那么几个说出来叫人闻风丧胆的鬼将,鹤汀州手底下最为突出的就是金木水火四大将,名称对应的分别是这四位鬼将的绝技。
宋衿符蹙眉,只看了眼判官便又继续盯着青阳君,实在不明白他如果能从黄鹤关平安出来,为何还要去走一趟玉容关。
当然,鹤汀州说的也不一定是真的,也许青阳君根本没闯进他玉容关,他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发难,想要捉拿青阳君。
可是他为什么要捉拿青阳君呢?
她愁眉不展,一手支着下巴,一错不错地望着青阳君。
这一切都被宋斐看在眼里,他默默在一旁坐下,带着过于事不关己的冷静:“伤得重医不好就送回天上去,省的在这里劳心劳力。”
送回天自然是要送回天的,只是人这才刚转醒,贸然就说这种话,会不会太残忍了一点?
宋衿符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可他并不想因为真话过于残忍就选择不说,甚至于嘴还更毒了。
“阎王殿是什么专门帮神仙治疗受伤的地方么?西山金圣娘娘的竹林灵力不够充沛么?七八百年的修为毁于一旦,难道还不知道赶紧去修复么?”
寻常人听到这话,大抵不被气死也要憋一身内伤,但青阳君已经在刚进鬼界的时候就见识到了这位鬼王的真面目,他并未如众人想象的那般愤怒,反而就着苍白的唇色,将目光落到宋衿符身上。
“鬼王说得对,我的确该回天庭好好休养,但是在回去前,我有些话……想要同白璧元君单独说。”
过于得寸进尺了。
鬼王森然的神色叫人不寒而栗。
然青阳君已经经历过一遭生死,哪里还会怕他,定定的目光只粘在宋衿符身上。
宋衿符自然没问题,甚至于还有些迫不及待,她也有一箩筐的问题想要问青阳君。
待众人都出去,她陪同青阳君坐在屋中,心急如焚道:“青阳君究竟如何伤成这样?你在黄鹤关都经历了什么?”
青阳君摇摇头,语速艰难且缓慢:“我在黄鹤关,一切都好。”
“那是……?”
“但是我在黄鹤关内,发现了玉容关的细作,细作也发现了我,我一出黄鹤关,就被鹤汀州的手下追赶。”
鬼王之间互相暗插细作底细这种事,宋衿符自是知道,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七绝城还有细作派出去在另两座鬼城呢,反正大家都干,不干才反倒显得吃亏。
可问题在于——
“玉容关的细作发现你也就发现你了,你又不是偷偷溜进玉容关去了,鹤汀州为何要追杀你?”
“因为他知道,我从黄鹤关带出了一样东西。”
青阳君说到此处,似乎略有激动,胸腔剧烈震动几下,不住地咳嗽,牵扯到七经六脉,尽数痛苦不堪。
宋衿符心情也随之紧张起来,既担心他的身体状况,又忍不住问:“带出了什么东西?”
青阳君深深地看着她,嘴里含着一口血腥,不轻不重地喃喃:“白玉骨。”
作者有话说:
小宋:哦豁!得来全不费工夫?
作者:你想多了,显然不会让你这么轻易拿到~
鬼王(把刀架在作者脖子上):你再说一遍?
作者:emmmm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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