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回 做贼心虚
她握着手里的那份封信,眸光颤抖的瞧着,过了一会儿突然将纸头给揉成一团,再摊开,撕掉,最后扔进了垃圾桶里。
“主子,您要的清热去火的凉茶——啊呀!”
她一把挥开了开门进来的丫鬟,茶壶瓷杯碎了一地。
琴儿不知道今儿个主子是怎么了,一直心神不宁的模样。以为是自己哪里出了纰漏,琴儿赶紧跪下来一边讨饶一边整理地上的碎片:“奴婢错了……是奴婢冒犯主子了,奴婢这就给您把地上的都清理了。”
“出去……”她喘息着,眼皮有轻微的颤抖。
“主子这地上的——”琴儿还想说什么,却在她一记犀利的目光中陡然噤声。毕竟自己是个丫鬟,主子要怎么做是主子的事儿,她一介卑微的奴才万不敢反驳的。
赶紧胡乱地收拾了下碎片,然后扔入了垃圾桶中,顺带将桶带出去清理。
门关上后,宛心全身似乎都被抽光了力气,虚脱的软倒入一旁的座椅之中。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儿,一双平日里温柔贤淑的眼眸中满是怨恨。
若非当年因为那件事情,自己又岂会逼不得已嫁入这贝勒府,终日要与不爱的人生活在清冷的后院——?
记得当初是那样果决的抱着一个目的而来,但现在……她快要分不清自己心里的感觉。
宛心紧紧地椅子的把手,心里仿佛是一阵阵的刀绞,当初她爱的得不到,如今还是一样。她已经不想再去争了,这么多年来仇恨的心也早就慢慢的磨灭。想那时心里曾埋怨过老天为什么要这样不公平,可是面对那样的一个男人,她也逐渐沉沦了。
——直到明白一切不过是一场梦。
她不过是从原先的一场梦,进入令一场梦,最终还是要幻灭。
……可是,有人却是不愿意放过她的。
……要怎么办好,要怎么才能躲过,不对,那个人已经死了,再也没有人能够威胁她了。
……她应该要镇静,表现出没事人一样,绝对不能让她察觉到一点的蛛丝马迹。只要她守口如瓶,随着时间慢慢的推移,一定会好的……
宛心在心里头一直反复的对自己这样讲着,可是惶恐与不安的情绪还是充盈在胸口的部位,那么满,让她整个人都有一种大脑空白的错觉感。
而就在这个时候,门外有敲门声响起,还伴随着一声轻轻柔柔的嗓音,但那嗓音却令宛心好不容易才安定下几分的心脏又再度砰砰的震动起来。
是她——她怎么会来?
宛心瞧了瞧地上方才还未来的及整理的碎片残渣,用绣鞋连忙踢入了桌底下,清了清嗓子才柔声道:“来了!”
打开门,便见楚依站在门口,看到宛心时脸上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宛心心里头一跳,只觉得她这一番回府似乎有哪些地方变了,可又说不上变得什么感觉。
“妹妹可还好,姐姐这刚醒了也没什么空来探望你,想来还是要与姐妹多亲厚亲厚的,这不就过来了。……妹妹的脸色似乎还不大好,难道烧还没退吗?”
宛心后脑勺都要冒汗了,听着她亲切问候的声音,脸色微微发白。
“姐姐这么说起来宛心还真有点感到头晕脑胀了……”
楚依脸上露出担心的表情,上前扶住她,后者似乎有些受宠若惊,眼里还带着一丝恐慌。
她不知道嫡福晋到底想要做什么,分明就已经在外面调查她的底细,这会子怎么可能会有好事?
嫡福晋……到底葫芦里搞的是那么鬼怪?
见富察氏偶尔抬头定在自己面上的琢磨视线,楚依只心里底暗暗发笑,眼中带着一丝逼人的光芒。
“话说这大热的天,妹妹怎么就发烧了呢?”
她干笑两声,脸色看起来极为苍白,倒真想是病了的模样。
“妹妹也不知呢,恐怕今儿个……或许连最近几日都不能与姐姐好好叙旧了。”她一副抱恙惋惜的姿态,楚依松开了搀扶着她的手,慢慢走到椅子旁边坐下。
“今儿个来,姐姐就是想向妹妹问一些事儿罢了。这事儿一直缠绕在姐姐心头很久了,终究是不吐不快啊……”
宛心霍地抬头,眼里闪烁着惊骇的颜色,但当楚依转过头时,她立马稳住紊乱的心神,对着楚依苍白柔弱地一笑,道:“姐姐有什么尽管问吧,妹妹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打起了小算盘,嫡福晋恐怕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但如今那贱蹄子已死,这世上再也没有能威胁到她的证据。她只要合理的回答,不让嫡福晋寻到一丝的破绽来,一定能够躲过这关。
“妹妹可还记得六年前……我曾经差点流产的事情。”
她心跳一窒,却是冷静的回答:“只隐约记得……是侧福晋对姐姐您意图不轨,不过姐姐怎么如今又提起来了?难道有什么没有弄清楚吗?”
她虽失去那时的记忆,不过流产之后的事儿怜春可是给自己形容的十分详细的。如今的自己就像个当年那件事的局外人一样,自然比当初入局时要眼界开阔清明的许多。不然……又怎么会怀疑到她的头上,还间接查到了这么多的诡秘?
楚依道:“说起来的确是有些事情没弄清楚……”
富察氏忙道:“这么多年前的事儿,妹妹怎么可能还记得细节呢?就只知道个大概结果,哪里会记得那么清楚?”她忽然扶额,低吟了一声,“再加上妹妹近日来这脑子都是糊涂的……姐姐怕是问不到什么了。”
“这样子吗……?”楚依的声音略微带着一丝叹息,似乎在惋惜什么。她起身,回头瞧着强自镇定的富察氏,嘴边一丝不露痕迹的笑意划过。
“不过姐姐似乎听说,那时候妹妹与侧福晋走得十分的近啊……”
这么来了一句,宛心就惊掉了。
她、她不应该知道的这么详细!除非是当年那件事的人——!
似乎已经很难保持镇静了,她直接委屈了脸孔,朝楚依走前几步哀怨道:“难道姐姐就这么的不信任妹妹吗?的确……当年是妹妹不对,不自量力妄图跟姐姐争夺贝勒爷的宠爱。可是如今妹妹都看明白了,再也不敢抱着什么幻念,更是不敢做出让姐姐您不高兴的事儿的……”
“这么说来……似乎是姐姐多想了。”楚依忽然温声软语的说道,握住了她伸来的手,在手背上温柔的轻拍两下,就连神情都看不出一点的不悦。
可这笑容,却越发瞧得令她胆寒,仿佛如一把笑里刀般不着痕迹地刺入她的肺腑之中。
“哎呀!”
“妹妹这是怎么了……”楚依慌忙地说道。
宛心抬了抬头,一张脸儿特别的白,仿佛比方才还白了几分。看起来虚弱无力,似乎碰一下就要碎了似的。
“这头真是晕,恐怕是站久了这毛病又要犯了。”
原来,是着急着要赶她走了呢。怎么就这么迫不及待呢?真是做贼心虚的最佳表现啊!楚依心底兀自冷笑一声,但却是柔和地出声道:“若是妹妹这么不舒服,姐姐也就不打扰妹妹歇养了。”
她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朝楚依勉力地福了福身,道:“妹妹恭送姐姐,待妹妹到时病好了一定会来探望姐姐的。”
楚依笑着道:“那姐姐一定会在屋里头恭候妹妹的,妹妹今日说的话自个儿可别病得忘记了。”
富察氏,来日方长啊……她就等着你忍不住亲自送上门。
楚依离去后,宛心刚关上门,就连连倒退了,瘫倒在座椅上。方才……真是吓得她一身的冷汗,宛心不知道嫡福晋是否已经知道了些什么。但她自认为若是嫡福晋真的把当年落胎的真相搞清楚了,就应该不会今天只是来试探她而已。所以说……只要没有证据,她就不敢对自己下手,毕竟……她还有荣妃。
……荣妃,是她的筹码,若是她没有搜集足够的证据和十成的把握,那么她就会搬出荣妃这一颗棋子。
嫡福晋终究还是忌惮着额娘的,总不敢明目张胆的对自己怎么样。对……就是这样……有什么可怕的?她可不是那样胆小而慌乱的人!
她迅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忽然大喊了一声:“来人——!”
没多久就有人打开门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主子您有什么吩咐?”
“换一套新的茶具。”
“是,主子。”
楚依回到屋里头后,嘴边还挂着笑,看起来似乎心情还不错。
小香和兰儿本是在屋里等着的,小香去为她做点心去了,留了兰儿和怜春,两人一左一右地在楚依身边站着,伺候着扇风儿。
“这天可又得热起来了。”
兰儿道:“这天儿不是早热了。”
怜春朝兰儿挤眉弄眼:“热没热这咱福晋的心眼里还不知道啊?”
“那是那是,我们个做奴婢还是不要多嘴的好。”
“言多必失这你都不懂,福晋平日都白教你了?”
楚依终于忍不住打断她们的话,好笑地出声:“你们俩,这是在做什么呢?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她就随口无心的一句,这俩怎么脑补的怎么厉害?
“福晋啊,热的话奴婢们就加把力使劲给你扇出冷风来,千万不能让福晋给热坏了。”
“是的是的。”兰儿附和着怜春的话,两人立刻加大马力地扇起来。
楚依失笑,伸出手各抓在她们俩的腕间,道:“别扇了,咱们这几日都是可以清闲清闲的。你们呢就多在下人堆里走动走动,最好能够给我盯牢点她的仆人有没有什么异动。”
“是——福晋!”她们拖长了音整齐规划的说道。
她又再度失笑。
到了夜里,楚依坐在房里头,书桌上一盏明亮的烛灯闪烁着幽蓝的火光。桌上是满满的画纸,是素娴画下来的话,她先前不是看得很明白,经由兰儿详细说明后才知道了大概的意思。
但不知为何……摸着这暗黄色纸张上干透的墨迹,她感到心思十分的复杂晦涩。
她不知道到时候揭穿了富察氏后……到底该怎么处置这个杀害过自己,现在已经生不如死的丫鬟。说实话,董鄂玉宁是死了,杀人是要付出代价的。不能因为如今她的惨况而饶她一命。不然……一条人命就是白死了。
——可是
她抚摸的指腹突然加重了力道,按在其中一张纸上,是素娴被侮辱后挖眼的场景。心里头陡然有些不忍目睹,一把将薄薄的画纸翻了过去。
心里微微沉重。
咚咚——
门外有人敲响,紧随着一声柔软温和的音调:“宁儿,是我。”
楚依一听到来人的声音,连忙把桌上的画纸都收了进去,起身一边走走向门口一边在心中思索,这么晚了会有什么事吗?
刚一打开门,她还没开口问出心中的疑惑,人已经被他抱入怀中。
有一个压抑而低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梦到你又离开了……梦到你又睡了……这一次不是五年,是一直都没有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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