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徐泽真提起这一茬儿,董孝麟险些忘掉了这哑巴身上还有这么个巨大的谜团。那个冯威对女尸的事情三缄其口,恐怕这里面的秘密可大得很,冯威可远不止是旁观者这么简单。
按理说连杀人毁尸都交代了个干净,多一个少一个对于杨达来说已经是无所谓。可是当徐泽真问起那个无名女尸的时候,杨达的反应却变得十分奇怪。
他留恋地最后看了看正盘腿坐在墙角捧着哨子一脸傻笑的儿子,用手背擦去了眼角的泪水,这才解脱似的指了指门口示意他想要到外面去。两人知道他这是不想当着自己儿子的面认罪,所以也不刁难,对视一眼就带着人走了出去。
出去的时候,杨达还没忘了捡起地上的麻绳。等他关好了狗舍的门,这才感激地看了两人一眼,开始慢条斯理地比划了起来,“说”到激动处他嘴里还会发出一些不成语句的声音,好半天才停下了激动的讲述。
董孝麟看着徐泽真表情越来越古怪,忍不住用拳头碰了碰她的肩膀:“喂喂喂,怎么回事?他都比划了些什么?招了没?”
徐泽真看起来有些急躁,叹了口气才摇摇头:“我觉得算是没招。他说反正他杀一个是死杀两个也是死,还说这案子就是他一个人动的手跟别人没有关系,让咱们别再浪费时间查下去了,抓他归案,想想办法照顾几天他儿子和赌狗场里剩下的这些狗,随后过一段时间他会让亲戚来接手。至于女尸的身份,他什么也没说。”
董孝麟一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杀人愿意认,两条人命顶在头上都毫不含糊,却偏偏对这女子的身份这么藏着掖着,这不是有病吗?
看那杨达一脸等着慷慨赴死的模样,他气得立马翻了个白眼,知道杨达听得见说话就忍不住骂道:“我说你这是开什么玩笑呢?那可是一条人命!你说别查了我们就不查了?你好歹跟我说清楚那女的是谁吧?”
杨达却只是定定地看他一眼就垂下眼睛,还把手里的麻绳扔在董孝麟面前,把自己的双臂往身后一背,明摆着已经做好了被捆起来带回巡捕房的准备。
董孝麟见过形形色色的嫌犯无数,还从没见过一个能有这种“慷慨赴死”一样的表情,气得立马火冒三丈一脚踢飞了麻绳吼道:“你别以为你不会说话就可以给老子装死,你以为你很伟大是吧?那女的是谁你都说不明白,你说那是你干的?当我们巡捕房是吃干饭的是吗?我告诉你,在我董孝麟手里不能出冤案!你到底知道什么最好赶紧说清楚,要不然你是想当着你儿子的面受审?”
一提起儿子,杨达的表情立马就变了,怒视着董孝麟的眼神里满是杀意。他指了指狗舍的方向,又指了指董孝麟,然后就表情凶狠地一手握拳,用大拇指在自己的脖子上划了一下,意思不言而喻——敢动儿子,杀了你!
这明摆着的威胁瞬间就在董孝麟的眼睛里点燃了一把火!
他怒极反笑,一把抓起杨达衣领笑着说道:“来呀!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眼看两人的一场大战一触即发,原本还准备劝架的徐泽真忽然开口:“杨师傅,你所说的那个过些日子就能帮你照顾儿子的‘亲戚’,是指冯威吗?”
这话一出,董孝麟立马愣住了,杨达眼中的杀气也瞬间烟消云散,瞪着那双苍老的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徐泽真,似乎完全没想到她会忽然这么说。
董孝麟放开了杨达的衣领:“什么意思?他俩是亲戚?”
徐泽真一怔,立马用看傻子的表情看了他一眼:“你在想什么?当然不是!”
董孝麟一脸委屈立马急了:“明明是你刚才说的……”
徐泽真却不搭理他,接着对杨达说道:“你杀了冯虎不假,那个至今我还不知道身份的女人却不是你杀的,对吗?”
杨达立马慌了神,手指迅速地从自己的脸周围比划了一圈儿又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意思十分明显,脸是他割掉的。
“可人却不是被你刀刃杀死的!”徐泽真面沉如水,平静得完全不像她往日的结巴和怯懦,“你为了掩盖她是被人掐着脖子窒息而死的事实,特意在割去她脸皮的时候把脖子上的皮也给割掉了,可你不知道的是,并不是没了皮肤就验不出来死亡原因啊!”
杨达整个人抖如筛糠,可还是一个劲拍着自己的胸口,表示自己才是凶手。他跪着想要去抱住徐泽真的腿请求直接抓他走,吓得徐泽真立马躲开,站远了些才用手拍着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好不容易顺了气,徐泽真这才接着说道:“你也说了,杀一个是死杀两个也是死,还催着我们尽快结案抓你去判刑。那我就不明白了,你看起来完全不怕死,却为什么那么抗拒讲明白那女子的身份呢?”她看了一眼关着疯癫男孩的狗舍,“那答案只有一个,因为如果你在这个女子的死因上说了实话,你最在意的儿子就会受到伤害!你,被冯威威胁了!”
杨达的脸色更为惨白,他疯狂地摇头,用尽全身力气比划着手语,试图获得徐泽真的信任。
徐泽真看完他的“话”却只是淡淡地笑笑:“杨师傅,你这话,你自己信吗?你说他是无辜的,一切都是你一个人干的;这倒是跟冯威的说辞完全一致啊!他在巡捕房可是亲口跟我们说,他是眼睁睁看着你杀了他哥哥,还用刀子割开了冯虎的脸……可是你知道吗?冯威的讲述半真半假,如果不是你从巡捕房逃跑,他很快就要因为那些谎言而彻底交代他藏着的秘密。”
她看着跪在地上满脸焦急和哀伤的杨达,两眼像是能直接穿透人心一样目光如炬:“根据他的描述,我想我可以帮你还原一下冯虎死去当天晚上发生的事。首先,我宁愿相信你之前说的一部分话是真的,冯虎忽然晚上来到赌狗场,在打发你摆弄酒菜的时候你们起了冲突。原本打算为了生计忍气吞声的你被他的恶言恶语激怒,不止杀了他还为了掩盖身份而准备把尸体喂狗,好让尸体彻底消失。可你没想到的有两件事,一是冯虎在来到赌狗场之前已经中了毒,这种毒可以让他失去痛觉,所以也就拖延了他中刀死去的过程,让你觉得他一直不死是有问题的,让你更加害怕。”
她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第二件没想到的是,你杀死冯虎的过程,却恰巧被他约来赌狗场会面的冯威……应该还有他带来的那个女人给撞见了,对吧?”
听到这里,杨达还没回答,董孝麟就先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你是说,那个女人是冯威带来的?”
徐泽真点点头:“不管是一开始冯威的表述,还是杨达之前承认杀人的时候,对那个女人的表述都过少。我觉得最有可能的就是,这个女人对杨达来说有些陌生,他跟冯虎争吵的时候也没有那个女人的参与。那这就奇怪了,女人确实是死在赌狗场,而且对冯威来说她的存在似乎是个需要掩盖的巨大威胁。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
她转向杨达:“你发现了他们,冯威为了保命也为了表示自己不会把看到的事情说出去的诚意,当着你的面掐死了他带来的那个女人。双方互有把柄,所以他才敢在前一天晚上才看到你杀死冯虎的第二天,就立马带着‘赛虎’来挑战立威。他或许还承诺了你,会给你继续工作的机会,或者承诺会帮你照顾你的儿子;也许你们还商量好,如果出了意外东窗事发,只要你揽下所有罪恶替他挡灾,他就会替你‘照顾’你儿子。”
见杨达泪流满面却还是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徐泽真知道自己的话与真相已经八九不离十。她叹了口气,用一种悲悯的语调缓缓说道:“杨达,你太傻了。一个为了钱能和自己哥哥撕破脸,眼睁睁看着同胞兄弟死掉还只想着侵吞产业的人,他怎么可能信守承诺?你急着认罪,就是怕冯威在巡捕房里关久了,这些天没有人帮你照顾儿子还有这些狗是吗?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认罪了,成全冯威让他逍遥法外,你的儿子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威胁!你手里捏着他的身家性命,你觉得一旦他获得自由,你的儿子还能活?你现在不肯说实话,就是在包庇以后会亲手杀死你儿子的凶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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