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郡王府
灰暗的柴房内蜘蛛网早已密结,陈年的尘土气味呛得人胸闷气短,然而沐婉菁已经被关在这个地方有两日了,每日除了下人们从透气的小窗口处送了饭食进来便再也没有其他。不知道,俊生此刻如何了,还有……
沐婉菁轻轻地抚上了小腹,如今她已经怀上了他们的孩子,这是她毕生、也是唯一的一个孩子,她决不能失去这个孩子,所以她要好好的养着自己的身子,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住自己的孩子。盘中只是普通的粗茶淡饭,沐婉菁仍拿起了筷子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暗夜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了沐婉菁的身后,虽然她从未见过沐婉芙的这个妹妹,但是凭着直觉她感到沐婉芙与她之间一定有着不可向人明说的过节。
“咳咳咳…….”许是吃的太急了,沐婉菁忽然剧烈的咳了起来,连先前吃的饭菜也都吐了出来,加之有了身孕以后,她也时常会这样呕吐,有时觉着连胆汁都快吐了出来。
暗夜走到沐婉菁的身后,将一块干净的手帕递到了她的手边,沐婉菁顺手接过了手帕待反应过来才惊恐地看着身后的陌生女子,“你是谁,你是怎么进来的?”
“福晋放心,奴婢是康王爷派来的。”暗夜好言安慰着沐婉菁,“因禧妃娘娘派人去康王府对王爷和乌雅福晋说了福晋的事情,所以王爷在得知了福晋的事情后,便立马派了奴婢前来探望福晋和福晋腹中的孩子。”
沐婉菁拭了拭嘴角,以手护着自己的腹部,还是有些疑惑的看向暗夜,“你说你是康王府的人,为什么我从前都没见过了。还有…还有…”沐婉菁咬住了略显苍白的唇瓣,叹息道:“是我给康王府丢了脸面,如今又与旁人有了这个孩子,我阿玛和额娘历来看重自己的面子,如今恐怕早已觉着我不争气极了,他们必定不会原谅我的。”
“福晋快别这么说。因为奴婢从前是秘密替王爷办事的,所以福晋没见过奴婢也是正常的。王爷和乌雅福晋知道福晋您嫁给忠郡王后必是吃了不少的苦头,他们也知道忠郡王的身子骨,况且王爷也说福晋腹中的这个也是他的嫡亲外孙,他也没有理由看着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去死不是。”
沐婉菁原以自己的阿玛是派人来让自己自裁的,没想到她阿玛竟然同意让她留下这个孩子,想到这里沐婉菁忍不住喜极而泣,“我阿玛…我阿玛真的让我留下这个孩子,阿玛定是知道我今生不会再有孩子了,…我便知道阿玛是最疼我的呢。”有晶莹的泪珠顺着沐婉菁的脸颊流下,那是初为人母的喜悦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暗夜虽见沐婉菁喜极而泣的样子,不由又当头给她泼了一盆冷水,“福晋恐怕还不知道吧!那个管家前日已向巽亲王交代了所有的事情,他还撒谎说是福晋主动勾引他的,他因惧怕福晋的威严是不得已才会与福晋有私情的。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福晋对他那么好,只要福晋狠一狠心肠将这个见不得光的孩子打掉,再有禧妃娘娘在老佛爷和皇上的面前替福晋求求情,此事定会有惊无险的解决。福晋您又何必这样执着了。”
沐婉菁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反问她:“你是说,当今的禧妃娘娘,也就是我的二姐,她真的会为我求情?”沐婉菁一壁说,一壁摇着头,“怎么可能,我曾经那样对她,她恐怕早已恨死了我。如若不是,她怎会将我嫁给身有残疾的忠郡王为妻,我才不信她会这样好心了。”
“怎么不会。听宫里出来传话的姑姑说,禧妃娘娘今日在坤宁宫与巽亲王福晋争得面红耳赤,禧妃娘娘以为康王府的三小姐,忠郡王府的嫡福晋绝不是一个不知廉耻的女子,此事定是巽亲王一家弄错了。皇后娘娘见禧妃娘娘如此据理力争,便也说将此事先禀明老佛爷之后再做定夺,所以娘娘才为福晋争得了这最后的一点时间。”暗夜暗暗地观察着沐婉菁的表情,继续说着:“所以,王爷才会派奴婢前来告诉福晋一些事情。若是明日有人问起福晋是否与郡王府的下人有私情,只要福晋缄默不语、一概不承认,王爷和禧妃娘娘便有法子保福晋和福晋腹中的孩子周全。所以福晋一定要记住王爷的话。千万不能对旁人透露任何不该透露的消息,否则就算禧妃娘娘和康王爷本事再大,也无法为福晋自圆其说。”
沐婉菁抚上自己的小腹,“想当初我那样对二姐和杨大哥,如今她还肯这样帮我,是我对不起二姐和杨大哥。若不是我,杨大哥就不会惨死我阿玛之手。”思忖了片刻,沐婉菁的眼中满是坚定的神色,“还请姑娘告诉我阿玛和二姐,他们说的事情我一定会照做。请二姐一定要救救我,我还不想死。只要二姐能为我保住这个孩子,我沐婉菁日后别说是为她做牛做马了,就是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必定照做不误,只求二姐替我保住这个孩子。”
“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禧妃娘娘既然肯帮福晋向皇后娘娘求情,必定是忘记了过去的诸多不快之事,所以还请福晋也不要再记在心上了。还是保重自己的身子要紧。”事情果然与暗夜猜得八九不离十,安抚了沐婉菁,暗夜又对沐婉菁说,“请福晋务必记住了王爷和娘娘交代的事情,只要福晋照着康王爷的意思去做,王爷和禧妃娘娘必定会为福晋保住这唯一的血脉。”
“恩!”沐婉菁点了点头,眼中满是坚定的神色,“也请姑娘将一句话带给我阿玛和二姐,他们说的我一定会牢牢的记着。所以,我等他们的好消息。”
暗夜看了眼沐婉菁与沐婉芙不大相似的脸庞,微微颔首,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未免沐婉菁会识破了自己的计谋,暗夜在柴房中又待了片刻之后,见沐婉菁一切无常便也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出去办差的暗夜还未回宫,宫中便有人故意对外透露了消息,乌雅福晋听闻爱女与忠郡王府的下人有私情,急慌慌地带着自己的大女儿,简郡王的儿媳沐婉萍进宫去了慈宁宫求见太后。恐怕也是知道了皇后有些将此事先禀明太后再做定夺,于是母女二人便直接去了慈宁宫,一来可以防着沐婉芙从中使坏,二来,太后多半也会看着荣安公主的几分薄面给自己的小女儿一条活路。
乌雅氏母女前去慈宁宫告御状的时候,恰巧皇后正在慈宁宫向太后禀报此事,桂嬷嬷进去通报之后,太后便命人去了福泰宫请了沐婉芙过来,如此也算与乌雅氏母女有个对质。等沐婉芙赶到慈宁宫时,乌雅氏已先告起了沐婉芙的状,口口声声称是沐婉芙有意要陷害沐婉菁,还说沐婉芙当初请旨将沐婉菁指婚给永昇便已是居心叵测,如今更是派人诬告沐婉菁与忠郡王府的下人有染更是无稽之谈。
沐婉萍亦是替胞妹沐婉菁求情,说她绝不是不守妇德的女子,其中定是有人做了手脚。母女二人将所有矛头一致指向沐婉芙。
沐婉芙不急不缓地向皇后和太后请了安之后才坐到了自己该做的位子上,太后的脸色比从前略显憔悴许多,想来也是被软禁之后心中抑郁交加才会这样。
乌雅氏见沐婉芙如今已是两子之母,且又是高高在上的禧妃,自打她的侄女蓉妃死后,宫中便再也没有人能为她们母女撑腰了,所以便先发制人了起来,“老佛爷,皇后娘娘。婉菁的事情请老佛爷和皇后娘娘一定为她做主啊!如今宫中位高权重的妃子想借此报复臣妇母女,臣妇的小女儿婉菁虽称不上是百里挑一的品貌,可从前在府里,臣妇没少对她们姐妹说过《女戒》、《女训》里的典故,臣妇敢向老佛爷和皇后娘娘保证,婉菁这孩子一定是个守礼,懂规矩的好孩子呀。”
沐婉芙面不改色地看向她们,“大娘和大姐的话里字字句句都带着尖利的刺,刺得人心里难受。本宫好歹也是她的亲二姐,难道也一心想看着自己的妹子被人冤枉是不知廉耻的女子吗?难道本宫这样做能给自己的脸上带来什么光彩吗?”沐婉芙慢里斯条地理了理衣袖,笑着道:“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婉菁若不是与忠郡王两情相许的话,那岂不是真让巽亲王夫妇给说着了:他们府里的儿媳妇因耐不住慢慢长夜的寂寞,便与府里的年轻管家勾搭对上了眼,恰巧趁着府里无人之时,相约在房中行苟且之事让自己的儿子给逮了个正着。”
“禧妃娘娘,说话可是要凭证据的,您怎么就知道忠郡王府的福晋与府中的下人有私情了,若是爱嚼舌头的人从旁诬陷也不一定,您不能只凭一面之词就做出结论。这样对忠郡王福晋不公平。”沐婉萍实在听不下去了,便忍不住与沐婉芙顶撞了起来。
“大姐说的极是!”沐婉芙就在这里等着沐婉萍了,“凡事都要将证据。那大娘和大姐怎的就确定是本宫从中动了手脚,忠郡王的福晋也是本宫的亲妹子,难道我这个做姐姐的还真想看着她死不成。更何况,这门亲事可是皇上和老佛爷亲自赐下的,大娘和大姐如今的意思就是一切过错都是皇上、老佛爷和本宫促成的呢?”
乌雅氏便也不服气地拍案而起,“你这分明是强词夺理。你以为你的那些心思我会不知道。你这样做无非是想报复我们罢了,想报复…想报复…”乌雅氏这才意识到是在皇宫里,方才还是一副据理力争的样子,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便吃了瘪不再也说不下去了。
“大娘最好是今日当着老佛爷和皇后娘娘的面将事情说清楚了,本宫究竟要报复谁了,又为什么要报复那个人。若是你们今日不说出个所以然来,那就休怪本宫向老佛爷和皇后娘娘请旨将你们这些胡言乱语的人治罪。如今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们不想着与本宫齐心协力的去解决,以还三妹一个清白,现在却在这里诬陷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报复这个报复那个了,本宫倒想问问是不是你们这个做额娘和大姐的存心找茬才是。”
乌雅氏与沐婉萍语塞的答不出半个字,只讪讪地坐在各自的座位上默不作声。
太后有些蜡黄的脸色静静地盯着沐婉芙,缓缓道:“原本都是一家人,何必当着哀家的面大呼小叫的,难不成你们是想在哀家面前示威。”
沐婉芙与乌雅氏母女忙不迭起身道:“臣妾(臣妇)不敢,还望老佛爷和皇后娘娘恕罪。”
“哀家知道你们此刻在想什么。只不过关心则乱,忠郡王府发生的事情哀家与你们都未曾亲眼见过,所以暂时还不知晓详情内里。只是听皇后说,巽王福晋言辞凿凿,似有确凿的证据,只是碍着两家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所以才压着不敢声张。此事若是有人误传,哀家定不会轻饶了嚼此舌根的奴才,若真如巽王福晋所言那般,哀家也无力将这宗室里的丑闻掩盖下来。”太后慢悠悠地啜着茶,“皇后和哀家一心想要低调处理此事,你们三人倒好,恨不能满世界的叫唤,生怕旁人不知道你们是什么身份。”
“老佛爷息怒,臣妾知错了。”沐婉芙福身向太后请罪道,“臣妾也是心急三妹的安危,所以才会在言语上唐突了,还望老佛爷恕罪。”
太后嗯了一声,又训诫沐婉芙:“你是宫中的嫔妃,行事言语更应该有所避忌和慎重。皇上与哀家当初撮合康、巽两家结亲原是一番好意,若是因为此事而有损两家王府的颜面,那哀家和皇上日后如何在朝堂之上重用两家。康王福晋你也是,你与禧妃本是一家人,如今母女二人联合起来到哀家这里告状,这不是诚心让外人看笑话。笑话你们康王府内讧,一家人互相撕咬,这成何体统。常言道:清官难断家务事,这本该是你们两家的家务事,既然如今你们求到了哀家这里来,那么哀家便也多嘴说个两句。”
“此事哀家无心偏袒谁,只要命内务府的人去查实了便可。若是忠郡王福晋是清白的,哀家必定会还她一个清白,日后她照旧是忠郡王府嫡福晋,府里当家作主的女主人。如若查明此事确是属实,那哀家也只好以宗室里的规矩来办了,唯有赐他们一死。”
乌雅氏见太后将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便也恳求太后:“臣妇以为老佛爷一向处事公允,必然不会错判了此案。只是……”她目光锁定沐婉芙,“若是有人存心陷害忠郡王福晋,那臣妇也恳请老佛爷务必将那个凶手揪出来加以严惩,就算她是后宫里颇有脸面的主子也决不可轻饶了她。”
“臣妾与康亲王福晋的意思不谋而合,也请老佛爷和皇后娘娘务必还臣妾胞妹一个清白。女子的名节胜过生命,所以臣妾恳请老佛爷一定还忠郡王福晋一个清白才是。”沐婉芙亦出列恳求着太后。
太后和皇后交换了一个眼神,吩咐她们:“你们的意思哀家和皇后已经知道了。只是此事涉及两家王府的颜面,哀家和皇后属意让内务府秘密的调查此事。禧妃是忠郡王福晋的亲姐姐,所以也不便插手此事,若是频繁的出入哀家的慈宁宫和坤宁宫,反倒让人起疑。自哀家病了的这段日子里,皇后和德妃她们将后宫的大小事务处理的井井有条,如今这事也交由他们去办吧。”
乌雅氏母女见太后将此事完全的交与了皇后和德妃等人处理,而且又知会沐婉芙不可过问此事,二人心中这才释然,遂谢恩道:“臣妇先替忠郡王福晋谢过老佛爷和皇后娘娘的恩典,老佛爷千岁千岁千千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沐婉芙也毕恭毕敬地道了句:“臣妾遵旨!”
“希望你们都记住今日答应过哀家的事情,若是有谁做不到的话,哀家也绝不会轻饶了她。”做了最后的警告,太后略感倦乏地吩咐她们三人,“你们都跪安吧,此事哀家和皇后自由法子,你们只需回去等候消息便是了。”
“臣妾(臣妇)告退!”沐婉芙领着乌雅氏母女跪了安,这才由桂嬷嬷领着出了慈宁宫的主殿。皇后见此事事关重大,便也留在了慈宁宫听候太后的训示,毕竟事关重大,若是稍有不慎便会给朝廷带来无尽的烦扰。
出了慈宁宫,乌雅氏母女见她们有太后和皇后为自己撑腰,连说话的语气也都与先前不一样了,“禧妃娘娘还是善自珍重吧。老佛爷耳聪目明,自然能断出是哪个小人从中做了手脚,若是老佛爷查到了那个幕后主谋,恐怕禧妃娘娘便又要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了。”
沐婉芙见她们小人得志的模样甚是好笑。也不与她们多做计较,只笑着对她们二人说:“凡事还没有到最后一步,现在就在此论输赢谁输还言之尚早了些。福晋既然这么得闲不如早些去巽王府走一走,免得连女儿的最后一面都见不着。”
“你.......”乌雅氏被沐婉芙堵得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沐婉芙却是浅笑如云,含笑得体,“福晋既然急着出宫,那本宫便也不留你们了。回宫!!”
绣凤扶着沐婉芙登上了辇轿,轿夫们稳稳当当地抬着辇轿从乌雅氏母女的身边经过,径直往福泰宫方向去了。
虽然只是语塞了片刻,乌雅氏也不输半分气势,带着沐婉萍且言且行,“看这个贱人还能嚣张多久,咱们过府去问问你阿玛的意思。我就不信这个贱人能翻了天去。”
“恩。”沐婉萍答应了,便也与乌雅氏且言且行地出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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