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坦白

意识到步翩翩很有可能是陪着徐国瑛一起回的徐家,董孝麟瞬间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似的,拿着耳环的手都开始有些微微的颤抖了。

尽管阿针的哭声还在继续,董孝麟实在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打扰她和姑姑做最后的告别,但是事关步翩翩的安危,他只能在翻遍了整个徐公馆却遍寻无果之后,才狠了狠心推开了徐国瑛房间的门。

在痛哭了十几分钟后,阿针此刻已经渐渐平复了下来,把徐国瑛的尸体抱在怀里,用脸颊抵着徐国瑛的头顶,任凭泪水无声地滑落,就连听见门响的声音,她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知道同时失去这么多亲人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董孝麟没敢发出太大的声响,只是默默地蹲在阿针跟前,心疼地看着她泪湿的脸庞,无奈地叹了口气,默默把手心的那枚耳环拿给她看。

阿针此刻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一样,一开始对于董孝麟的动作完全没有任何的反应。

似乎过了好久,她才像是忽然梦醒一样,用无神的泪眼仔细看了一眼那枚耳环,立刻就把目光转向几度欲言又止的董孝麟:“这是翩翩的耳环,你在哪发现的?”

董孝麟知道她认出耳环就必然已经猜到了自己的猜测,只好如实回答:“就在对面房间的门口!”他想了想又补充道,“那房间应该是你的吧?我看过了,没有!整栋楼我都找了,翩翩不在!我给家里也打了电话敲边儿问了一下,翩翩今天确实是吃过午饭就跟你姑姑一起回徐家了,到现在也没回去……”

阿针一愣,略微沉吟了一下,立刻抬起眼眸:“窗外呢?你检查了吗?”

董孝麟愣了:“窗外?”

“我房间的窗外。”阿针看起来十分疲倦,但语气还是带了几分焦急,“我房间靠北,后院有棵银杏长得很粗,树枝正好离我房间其中一个窗户很近。我以前晚上饿了又不想吵醒家里人,就会顺着树枝爬下去从后门悄悄溜出去……只有姑姑她知道……”

这也就是说,如果步翩翩是和徐国瑛一起回到徐公馆,不幸遇上楼下出事,为了掩护步翩翩离开,她很有可能会让翩翩从阿针房间的窗户逃出去,自己则留在房间里吸引凶手的注意,为步翩翩逃走争取时间!

想到这一点,董孝麟立刻说道:“我这就去找!”话音未落他已经冲出了门口。

再次进入阿针的房间,董孝麟没有半分犹豫,直接就朝着窗户走了过去,果然像是阿针的预想一样,窗户外缘有刚刚被人攀爬过的迹象。

步翩翩果然是从窗户爬出去,顺着树从后门逃走了!

既然确定了方向,董孝麟的心里就安心了不少。还能逃走,说明至少步翩翩离开徐家的时候还是活着的!

只要活着,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脸上还挂着泪痕的阿针也已经追了过来,浑身斑驳的血迹让她看起来十分狼狈。董孝麟疼惜地摸了摸她的脸,郑重地交代道:“我去看看翩翩跑哪儿了,你去把前门先锁好哪也不要动,在这里等我!我找到翩翩就立刻赶回来!”

阿针怔怔地点点头:“一定要找到她!我不想……”

看着她那一脸害怕失去的表情,董孝麟忍不住重重地把她搂在怀里,在她耳边郑重地低语:“她会没事的!你等我,无论什么事,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

说罢,他放开怀里的人儿,在她惊恐的眼神之下,一个跨步就窜上了窗台,没有丝毫犹豫就直接干脆利落地跳了下去!

这可是二楼啊!

阿针明显被吓了一跳,赶紧趴在窗户边缘往下看,像只凌厉黑豹一样轻巧落地的董孝麟已经没事儿人一样站起来,似乎是知道她会担心一样,抬起胳膊就朝她挥了挥:“没多高你别担心!你乖乖等着我啊,我很快就回来!”

见阿针点了点头,他这才满意地朝后门跑去,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董孝麟去追步翩翩,整栋徐公馆里,就只剩下阿针一个人。她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到底该怎么面对这残酷的现实,只能漫无目的地拖着行尸走肉一样的身体,一步步走回了徐国瑛的房间。

如果没有那四处开放的红莲一般骇人的鲜血,此刻的徐国瑛仍然那么美丽,浅色的旗袍包裹着她玲珑有致的身体,鲜血反倒是成了点缀。眉目舒展着,脸上没有半分痛苦,沾着点点泪珠的睫毛在她脸上留下了浅浅的阴影,平静的像是她根本没有失去生命,而只是睡着了,正在做着一个安详而瑰丽的美梦一样。

阿针的眼睛再次湿润了,她移开了目光,用手捂着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忍了又忍,还是略微踉跄着走了过去,掏出口袋里的手帕,一点点地为徐国瑛擦去嘴唇和下巴上的血迹。

血实在是太多了,擦了又涌出,再擦还有。阿针终究是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她正哭着,耳朵里忽然就听到了些陌生的动静,似乎是有人走到了房门口,正一步步朝她走过来。

阿针第一反应是想着应该是董孝麟回来了,但不到几秒钟她就否定了这个念头,这人的脚步声内敛而深沉,跟董孝麟那种大刀阔斧透着坦**无畏的风格完全不同——这绝对不是董孝麟!

难道是董孝麟提起打了电话回巡捕房叫人?

阿针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痛哭流涕的样子,一边擦干自己的眼泪,一边回头去看来人,瞬间就愣住了——来的居然是石川信一!

石川信一还是那副绅士派头,一手扶着门框外缘,一手捂着腹部做了个标准的绅士礼:“徐……先生,又见面了!第一次登门就遇上徐桑家里遭遇巨变,希望徐桑可以节哀顺变……”

尽管石川信一还在说着客套的话,但想到他之前在莲若寺跟付二保的对话,明显是要撺掇“无恶大师”跟他合作对付父亲,阿针的脸上瞬间带了浓浓的戒备,立马站起身冷冷地说道:“是你干的吧!”

这话没有任何疑问,以目前的局势来看,虽然个中内情阿针已经没有机会再向父亲求证,但如果说这上海滩有谁最有杀死他的嫌疑,那么石川信一以及与他牵连甚广的奇迹会,一定是排行第一!

尤其是这边徐家一出事,他立马就赶来,怎么会这么巧?!

面对阿针的质问,石川信一倒是没有丝毫恼火,反而是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徐桑这话是什么意思?在下不懂!”

阿针的眼睛立刻就被愤怒冲得血红,她几步向前,以极快的速度一把就揪住了石川信一的衣领,凶狠地逼视着他:“你不用装傻!你在莲若寺所说的话我全都听到了,你想害死我父亲!为什么?!他只是个普通人,他退休了,他生病了,他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威胁,还有陈伯,还有我姑姑,你为什么要杀死他们?为什么?!”

石川信一没想到一向温和的阿针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震惊之余只能奋力地想要松开她的手,好让自己有喘息的机会。

阿针灵巧敏捷,但力气毕竟不敌男人,石川信一很快就挣脱了开来,一边咳嗽一边笑道:“哈哈……果然啊……”

他一边扯开自己的领带一边笑着退后了两步,看着此刻如同一头愤怒小兽一般的阿针。

“果然就像是你们中国那句老话——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他边说边笑,看起来活像是个无耻的胜利者,“难道董孝麟没有教过你,底牌一定要留到最后才能亮出来吗?”

阿针有些不解,嗫喏半晌却只能愤恨地瞪着眼前恶心的对手:“什么意思?”

石川信一嗤笑一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语带得意地说道:“你们无非就是弄了个跟无恶一样的冒牌货,想要套我的话对吧?真是太可笑了!不过,这其实是个不错的方法,要不是无恶那蠢货是我派人弄死的,还真就着了你们的道儿!”

这话一出阿针的脸色立马就变了:“你知道?”

“当然!”石川信一挑了挑眉,但很快就咬牙切齿地说道,“跟着你父亲卖命这么久,我总得学会些什么吧!”

见阿针一脸震惊,他轻蔑地笑起来:“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你父亲徐国良,就是所谓的十三先生!我初来上海,尽管有福岛的帮助,但升迁方面还是没有进展,你父亲以权力为诱饵,让我为了他卖命,杀死一切他认为是败类的达官显贵,处处和奇迹会作对!有他保我,我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当上了队长,也成了第一个在两年内就当上巡捕房探长的警探,可那又怎么样?我还不是只能任他摆布?像一个棋子一样,只要我稍微不顺他的意,他就变着花样想要把我给抛出去当替死鬼!”

阿针攥紧了拳头,声音也颤抖起来:“就算他是十三先生,他也只是为了替天行道!你如果不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得着好处还想要同时抱上奇迹会的大腿,那他就不会害你!”

石川信一已经几近疯狂:“我受够了!这可是上海滩啊,这里车水马龙灯红酒绿遍地是黄金!他有他的理想,那他就该自己去完成,凭什么断了我的财路?!我的父亲以前和房荣十分交好,我本来是可以在法租界有一番作为的。可惜家父死的早,房荣自诩仁义却对我的投靠不闻不问。那时候的我哪知道,我被房荣从别墅里赶出去的那天,正好被你父亲看到,所以他才来拉拢我,为的就是证明房荣不过是假仁义,他才是真君子!”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你一定不知道他为什么叫十三先生吧?简直太可笑了!我也是在查出‘十三先生’的真实身份之后才知道他的小心思,他就是看不惯房荣,所以故意以房荣的警号十三为名号,就是为了打房荣的脸!他动不了房荣,就拿房荣的‘奇迹会’下手,他要找死,凭什么拉上我?我不过是稍微过界了一点点,他就安排无恶来起我的底,想要把一切罪责都赖在我一个人的头上,凭什么?!”

原来“十三先生”竟然是这么来的!

莲若寺密室里的报纸……原来还藏着这样千丝万缕的联系!

阿针捋了一下所有的信息,斟酌着字眼问道:“所以你就决定杀了我父亲?”

“是,但我只是想了想而已。”石川信一又露出了那副胜利者的笑容,“现在也没有外人,我也不怕跟你坦白。不过,你让我很失望啊!难道你就看不出来我精心安排的局吗?我明知道无恶是假的,还故意露信息给你们,你就没考虑过为什么?”

这话让阿针有一瞬间的疑惑,但很快她就瞪圆了眼睛,心凉了一大截。

作案时间!

尽管有一万个不愿意,但她还是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摆明的事实。

“我家人……被害的时候,你还在莲若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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