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看似水流一注,实则却如长枪一柄。试想,这碧空无暇的湖面之上怎会无风起浪,而这世间又怎会有这无根之水,且蜿蜒似蛟龙,辗转如腾蛇,始行于目所不及之处,一路奔袭,形不散,神不枯,戾气凌然,煞气十足。若无驱云驾雨的上乘内家功法,怎会将这无形之水幻化成万形之刃。
若再躲,那便不是叶飞。只见他下盘一沉,岔开双掌,两股昏黄之光于掌心处旋起强劲气流,霎时间,那水柱自空中回旋,如蛟龙摆尾,而那龙首,再次直扑其面门。叶飞双掌相交,自下而上提起一股强力,对着龙首击掌而出。
“不好!”叶飞这一掌可谓是震山裂石,而此刻却只见水柱分流,根本未消减其凶猛攻势,就在这长长的水柱即将完全分列两条蛟龙之时,那水柱中央竟飞出一柄利刃,那不是普通的兵刃,而是一柄薄如蝉翼,通体如雪,且于冥冥之中溢韵着红粉之色的长剑,这长剑,竟是胭脂雪手持那柄。
如此这般,若再不躲,这世上便再无叶飞此人。叶飞收气凝神,看准剑势,连发破空之掌将自己弹开,而那长剑却只微微一抖,立刻以蛇形相见,于空中滑行而来,对准叶飞面门凌空弹射,刺得叶飞,手脚慌乱,纵然**也难逃其击。
不宜恋战,若再逞英雄死扛不跑,那不多之时,自己将会支离破碎,死无全尸。可叶飞就是想不通,那胭脂雪到底何等功法,人剑分离还能行剑如此之神。真可谓是,剑舞当空,人隐其行。
可是要跑,又该跑向何处,还不如直接告饶来得实在。这剑既然是胭脂雪的,那行剑之人不是她,便也是与她有些干系。而自己与她无冤无仇,不至于引来杀身之祸,想必她如此戏弄自己无非只是为了取乐。想到这里,叶飞突然停住还击,扑通跪倒在地,引颈长嘶,“我叶飞罪该万死,请师姐成全。”
话音刚落,只见那柄飞剑瞬间没了踪迹,刚才那两条一同缠斗自己的“蛟龙”竟在旋至空中后扎向湖面,而那湖面却依然微波**漾,不见半点水花溅起。
“厉害了,”叶飞沉沉一叹,自知,平日里把修习全当儿戏,却不成想武当的功法竟有如此神奇,万般悔恨于心海**漾。
“孺子可教也,可有意求学?”空明之中传来一声曼妙之音,叶飞闭目微感,却无法判断这声音究竟来自何处,便疾目望去,见湖面之上飘来枯苇一支,再定睛,确是枯苇一支,莫非这半天是“它”在作怪?可问而不答定是有失礼节,叶飞赶忙正了下身子,面向枯苇,诚意答道,“请师姐赐教。”
“叫师伯,笨蛋。”叶飞刚欲俯身行礼,后脑勺竟被人结结实实扇了一巴掌,而那声音骤然间让其辨出,来人正是胭脂雪。他刚欲回头,脑袋却被凌空一脚无声的踩下去,硬邦邦撞到地上。“师伯在前面。真是笨得有一套。骂你比猪笨,猪都不爱听。”胭脂雪咯咯笑完,便似春梦乍醒一般没了踪影。
叶飞这才抬头望向湖面,却见枯苇之上一老一少,一男一女两个人,正是心月狐道长和胭脂雪,不禁心中大憾,这轻功怎是一个了得能形容。来无影,去无踪,这浩瀚天地在他们足下,犹如鳖在瓮中,想转一圈,也就是抬抬脚的事。
转眼,心月狐道长与胭脂雪已行至叶飞跟前,并唤他起来,叶飞不敢,却还是被胭脂雪揪住耳朵拎了起来,口中还念念有词,“早知道你是什么人了,别装啦,这么爱演,祖上想必是戏伶出身吧,呵呵。”此刻不论胭脂雪怎么戏弄调侃,叶飞都不敢造次,毕竟心月狐道长在场。所以只得陪着笑脸。
心月狐道长一向以严面示人,自然嫌胭脂雪话多,没等她给自己铺陈,便直接开腔,“叶飞,都是明白人,咱们废话少说,就问你有没有心,学这些本领?”叶飞自胭脂雪提起这茬心里头就开始蠢蠢欲动,再听心月狐道长这么一说,哪有不赶紧答应的道理,俯身便要行拜师礼,却被心月狐道长拦住,“这礼就免了,当下,李逸轩道长依然是你名正言顺的师父,我与你这茬,放在心里便是,切不可声张。”
还是老道长有城府,叶飞连声道谢。说话间,胭脂雪已纵身飞了出去,只见那雪白婀娜的身姿如梦境中的仙子一般,随风起落,似是化去身体所有的重量,于那湖水之上翩翩起舞。叶飞的双眼只一闪念间便被吸引了过去。而这只是前奏。
突然,胭脂雪弹剑出鞘,挥臂之境,半个湖面被掀起一层如薄纸一般的水膜,这还不算完,只见那柄利刃如针梭一般,与水膜之上翻云覆雨,少顷便裁切成细数不尽的水片,而那些膜状的水片即刻便有了灵性,非但不自行下落,反倒随胭脂雪舞动的身姿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眨眼间便汇成一座高塔擎于湖面之上。
再看。胭脂雪于水面之上如凌燕踏水,看不出消耗半点力气,身系的白纱时而飞散如高天的云朵,举目之处一缕青烟,时而骤旋如龙湫落瀑,自九天之上飞流直下。艳阳普照,这白纱,这银湖,这水幕,还有那绝非出自凡尘的女子。
“收!”只听得胭脂雪一声厉喝,她已飞入那擎天塔内,当空舞动的身姿瞬间将那塔收成一个圆球,而那圆球竟也悬空飞旋起来,霎时间,整个湖面为之所动,刚才的波光粼粼此时已在那水球的牵引之下旋成了一个巨大的涡流,且越旋越急,越旋越急,湖边的杂草竟也被这涡旋带动的气流舞动起来,而那湖水却没有半滴溢出,哪怕是飞离空中,竟也随着气流飞旋。
“破!”又是一声厉喝,虽然此时已看不见胭脂雪的身形,但这声音却如苍鹰盘旋于山峦之巅净空之上的一声嘶鸣,震得所有的水珠嗡嗡一颤,而此之后,那悬于湖心的水球顷刻间分崩离析洒向四面八方,整个天地,笼罩在雾雨朦胧之中。而此时叶飞脸上的表情,已不再是一个目瞪口呆可以形容。
“唉,真是傻出了神一样的境界。”一丝带着甜味的娇媚之声,于那绚烂熠熠,华光溢彩的雾雨之中翩翩而来。拂眉弄发间,将那手中的那柄剑搭上叶飞的肩头,“光看没有用的,你连一把与自己灵性相通的剑都没有,拿什么学?”
“胭脂雪,”心月狐道长见她又调皮起来,板起脸低吟一声,而后,面向正端详着肩头那柄剑的叶飞,“喜欢这柄剑吗?”
“喜欢也不给,借都别想借,这是我的,”胭脂雪生怕父亲要借走这个心肝宝贝给叶飞修习之用,忙抬手收在怀中,还不忘调侃道,“剑在人在,剑跑了,那人也要跟过去。”
“好啊,好啊,”叶飞听到此时才陡然间来了兴致,咧着大嘴满口答应,可没笑两声,便看到心月狐道长已黑如焦土的脸色,赶忙改口,“开玩笑,开玩笑的师伯,您老别当真,我随我师父散漫惯了,嘿嘿。”
“你师父那是别有用心,若真要套用其他入门弟子的修身之法,恐怕会毁了你这棵苗子,”心月狐道长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振振有词的封住叶飞的玩笑,“这些年,逸轩道长教你的都是心经,修的是内家功法,而且还是只有做到了升坛弟子才可触及到的登封造册之功法,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弟子,呃……”叶飞听罢,想忏悔一下,可他心思根本没在这儿,脑袋里又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词,只好“呃”得一声想搪塞过去。却一下引来心月狐道长的不悦,起手半空,冲着他的太阳穴就扇了过去。
这掌风急促而有力,叶飞只觉眉角热血一涌,想躲,已经躲不过了,不用肌肤相亲,光着掌风便将叶飞打得一个趔趄,栽倒地上。心月狐道长气息一顿,憋着嘴说道,“想跟我学本领,心术要正。若要牵扯儿女私情,就趁早断了这个念头。我这功夫,不是什么人都学的来的。”说完,挑眉瞪了胭脂雪一眼,“我明日便将你的婚事定下,省得给我成天舞眉弄眼,没个该有的样子。”
“我才不嫁,我要自己选郎君的,你不答应,我便结果了自己的性命,转世投胎,重新来过,不信你试试。”胭脂雪似是有了靠山一般,竟毫无顾忌叶飞这个外人在场,直接顶撞了自己的父亲。或许此时,在她心里,已经不再把叶飞当做外人。
被自己亲闺女这么一说,心月狐道长顿时脸上无光,却又不想在这里呵斥她,只好长叹一声,拂袖而去,口中喃喃道,“叶飞啊,既然没剑,那就晚几天再学吧,反正金蟾峡离这里也近……”再往后说得什么,叶飞已听不清,他的心思根本不在师伯的话里,全在胭脂雪那勾魂般的举手投足之间。
回到金蟾峡时,月光已漫过头顶,返程的这一路走得很慢很慢,他不停回头观望,总感觉会有一个飘忽在空中的雪白身影,冷不丁从他身后冒出来。直到金蟾洞已撞入眼帘,他还在回头,于是便告诉自己,再看最后一次,可这一回头,却着实把他吓得够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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