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夜探·夜行

梁栋开始在实验室的楼上探查，没多久就找到了宋讯的办公室，立刻集中自己的精神浏览所有带文字的讯息。

宋讯办公司基本上所有上锁的东西都被梁栋撬开，越是看起来厚的文档越是优先阅读，令人疑惑的是这家伙桌面上摆放着很多合影，却没有一张是像跟自己家人的合影，有女的也是女同事的亲密程度，不是爱人，也没有父母，不在人类的世界建立起牢固的交际圈是很棘手的事情，会特别不好调查。

“一个科学家异类，真是反人类又反族类。”梁栋不爽的挠挠头说道。这家伙的科研组在研究智能机器人，乍一看像是山寨Pepper的那种项目。

Pepper是2014年日本发布的一个会表达情绪的类人型机器人，大概像8，9岁的小孩子那样高，头上有四个麦克风可以发声，脚下的底盘可以帮助它活动，日本一直在推广这个机器人成为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伴侣，它的程序很复杂，所以一度宣称可以做到“通过姿态与声音与人互动，渴望了解人的品味和习惯，识别人类的面部表情，与人说话，辨别主人声音，甚至还能主动移动。”

日本现在确实很多商家已经使用Pepper作为简单的店内导购，帮助客人介绍和寻找商品之类的，甚至有卖家会觉得取代人工的时代已经到来，因为Pepper不但能完成人的工作，还更便宜。

梁栋觉得这些事情都是无所谓的，如果躺沙发上喊一喊就有人送上啤酒和零食，那其实不论女长工还是Pepper，他都会很开心，尤其Pepper想来肯定要比女长工更好，不但长得可爱，像铁臂阿童木，还不会骂街，但是景落不这么想。

“机器人难道不是人吗？”景落当时是这么回答的。

“当然不是！”梁栋嗤之以鼻，“这些都是为了偷懒用的，你看看扫地机器人，只能做很傻瓜的工作，不然你为什么还要雇人去打扫房间。”

“这不一样，扫地机器人只是普通家电，如果不是为了造人，机器人为什么都要设计成人型。”

“有什么关系，人类自恋呗，觉得这个形态很完美。”

“这是在制造新物种。”景落用一种异样冷静克制却又充满愤怒的强调说，“人类不是神，为什么要试图做神的事情，太傲慢了。”

梁栋知道很多国家都已经掀起了人工智能的热潮，比如ALphaGo，这款计算机控制的人工智能的围棋软件，最近几年打败了许多围棋高手，比如BostonDynamics公司一直在研发的机器狗（BigDog），装在它们身上的计算机通过接受机器上的传感器传达信号，来控制导航和平衡，现在甚至做到了可以协作去拉雪橇车等等，这些新闻当然是景落才会去看的，然后他也会跟着了解了一下，景落坚定的认为人类是在制造比自己更完美的物种，从而让自己变得更完美。

“机器人太像人，也会做梦吧。”景落最后以这句话结束了他俩的聊天。

“做梦就做梦呗。”梁栋只顾打游戏，根本没过脑子。

过了很久他才知道，景落说的是一个隐喻，那是一本1968年美国科幻小说家菲利普·K·迪克写的书名，直译叫《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知道改成了电影后，梁栋决定看一下，顺便了解为什么景落总是很讨厌这件事，最后以观看那部1982年拍摄的电影《银翼杀手》不到三分之一就睡着而告终。

思绪又转回现在，他眼前的这些基本都是很粗糙的机器人外形和功能，这个研究所不知道已经投入多久，但是宋讯看起来是就是主创团队的成员，他发起这么个计划有什么目的吗？想起来云云和那些楼下的大脑，梁栋闭上眼迅速读一遍遭遇的事情碎片，试图理出来逻辑关系。突然像触到什么似的梁栋打了一个颤。

“难道，宋讯在制作新物种吗？”

“云云对他来说应该是比较重要的一个女性，要么是技术上的突破，要么是他曾经的牢固交际圈，”梁栋在心里追着这个疑问继续往下分析，他感知到那些大脑的残存意识，并没有人跟云云是一种性格，想到这里又有点卡壳，是什么，到底是什么？梁栋又想到了云云描述过的细节，那些听见的声音里有唱歌，高跟鞋，哭声，对！这些女性跟云云是截然相反的性格。云云讲话的语调是非常乖巧，却很有条理的，如果抛去二次元卡通这个外表的迷惑，她要是真人，肯定是不会穿高跟鞋和给男人唱歌那种，想到这里，梁栋火速给陈多多发了个信息。

“你在哪里看到的1313把人带走？带的女人什么样？”

希望这家伙还没睡，梁栋发完信息暗暗祈祷，突然一道光线从门外小窗口上闪过，有人来了！梁栋赶忙藏到办公桌下面，熄灭了手机光盯着门口。

从屋里看应该是有人手握着外面的门把手，再缓缓转动，梁栋紧张的把帽衫扣在头上，高领毛衣的领子翻过来当口罩遮住下半部分脸。屋外的人却犹豫了，那人很容易就能发现锁是开着的，这屋里有人闯入，如果是保安大叔夜巡，那他应该会迅速冲进来查探，他有配备的武器，还要优先保护公司资产，但来人显然没有着急的样子，梁栋屏住呼吸，甚至隐约感受到了门外的呼吸声。

然后，梁栋听见了走廊有急速的脚步跑远的声音。

MD！梁栋骂了句脏话，顾不得那么多就朝门外冲去，是宋讯，肯定是他，这么晚他来实验室干什么！对，女人！梁栋急匆匆的跑去楼下的动物解剖室，手术台上果不其然躺着一个姑娘，还没来得及下手宋讯应该是临时去自己办公室，却发现里面有人。来不及追人，梁栋先走过去试了试鼻息，舒了一口气，这姑娘还活着。

“喂！醒醒！”梁栋拍了拍姑娘的脸，突然一束光又从身后照射过来，扫了一遍解剖台，梁栋扭头想看个究竟，心里暗想臭小子又回来了吗？

“你是谁！来人啊来人啊，实验室有贼！”保安大叔紧张的朝对讲机狂吼。

梁栋悲从中来，飞速的跑到门边把门反锁，又把旁边的小柜子推过来抵着门，门外大叔已经开始踹门了，不过他身板不太行，暂时进不来，但是大叔还在锲而不舍的叫人，梁栋已经开始冒汗了。他急吼吼的四处看这个实验室，终于看到了角落里有一个排气的高窗，来不及细想，推着手推柜就冲过去，用手肘撞开玻璃，护着脸就钻了出去，最外面的皮衣被挂出了一道道裂口。

他跑回灌木丛，身后能听见人慢慢多起来，门应该快被撞开了，捡起头盔先罩住脸，梁栋越过栅栏骑着机车光速逃窜，这个时候已经算凌晨了，微微白昼泛出，天上却还挂着星月，冷风吹得他被刮伤的手有点疼，梁栋看了看渐渐褪色的月亮，星月下急速夜行。

宋讯气喘吁吁的奔跑着，他已经很久没有跑的这么激烈，回想起上一次的时候他的内心混杂着绝望和希望，祈求过所有他能数出来的神的名字，说愿意交换自己的一切，但是神没有应答。

所以这世界上根本没有神。

当他把后备箱装着女人的车开进实验室的时候，门口的保安正在打瞌睡，就像做过很多次那样，一步一步的完成实验，再去洗掉录像，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到酒店，第二天去洗了车，不会有人知道。

可是当他拖着女人进实验室大门那一刻，他就有了不祥的预感。

人类本来就是动物的一个分支，他们是人族人亚科，面对危险的感知还存在基因里。虽然他不能完全称之为人类，但他们这个该死的种族除了个别地方之外，真的跟人类没什么差别。

实验室里正藏着一个干练的同族捕猎者，虽然已经知道这一天会来，但没想到这么快…宋讯突然笑起来，是啊，这是人类常会有的感情，一年算来的快，五年也算来的快，哪怕藏匿了六十年，还会有人跳出来说，审判来的好快，这就是宋讯的感情，也令自己厌恶的感情。

跑回酒店的范围，他停下了脚步，他的栖身之所除了那家不太正规的民宿酒店，还有另外两个正儿八经的星级酒店客房，一个用来做陷阱，找到的猎物先在哪里做中转，另一个才是真正的活动范围，而这两个客房虽然分属不同的酒店，但它们的地理位置确刚好面对面，宋讯犹豫了片刻，选择先去陷阱客房，因为自己的住所曾经登记给民宿老板过，既然有人已经追查到实验室了，还是先去没有暴露的地方更稳妥一点。

进入酒店大堂之前，他对着停车场的一个后车镜整理了衣服和头发，深呼吸几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不要再颤抖，没有时间害怕，必须在今晚好好思考一个对策，否则….

想到这里宋讯苦笑起来，这似曾相识的画面，竟然再次出现了，人类真的是太令人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