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溪说,他早就回不了家了,他也知道,自己带不走弟弟了。除非魏启东肯。所以他委曲求全,在忍,在等,等魏启东良心发现能放他一马。
可是魏启东哪里有良心。
他从小到大,最缺的就是良心。
姜小溪最后哭得直不起腰来,缩在餐桌后面的角落里,像个迷失在川流人群中和父母失联的不知所措的孩子,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暴怒的情绪来得很快,去的也很及时,让濒临失控的局面归于平静。
不然魏启东肯定会后悔。
他在想自己做了什么。
他只是派人去暗示了一下八斗,把一些真真假假的话,用八斗的嘴传出去,没想到却差点被那个无赖钻了空子。
原来伤害的行径是可以设计的,但结果却不是每次都可控的,因为你不知道它会发展成什么样子,也不知道位于风暴中心的人是否足够有应对伤害的能力。
魏启东等着他哭完。
姜小溪哭累了,坐在地上神情恹恹地发呆。
魏启东也坐下来,面对面看着他。
他们之间的问题其实一直没有正面解决,像积在瓶底的泥沙,越积越多,再经过哪怕一点点风雨,就能把瓶子爆开。
魏启东毕竟大了姜小溪十岁,知道他已经到极限,再逼他,自己也很难把控后果。
在姜小溪离开那段时间,他常常问自己,是不是非他不可。他没什么明确答案,他身边从未缺过人,换成张小溪、王小溪对他来说差别不大。
于是他又把问题倒推,如果姜小溪在别人身边行不行,那个别人也可以抱他吻他,和他吃饭旅行,相拥而眠,死后葬在同一块墓地。
他意识到有这个可能的时候,直接从**坐了起来,失眠了半宿,差点当天晚上就让人去多鱼岛把姜小溪弄回来,管他用什么方法。
姜小溪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于是他意识到,他必须要把姜小溪留在身边。这几乎要和他当初抢魏氏的目标同等比重。
但他知道,他想长长久久,以前的老办法行不通。
他伸手去擦姜小溪眼角的泪,那些泪水已经干了,指腹上只沾到一点不明显的痕迹。
姜小溪本能躲了一下,没躲过,便由着他擦。
最后,魏启东还是说了一句话,不像承诺不像情话,不是威胁不似乞求,倒像是总结陈词:
“你不能离开,陪着我,还有小川,我们一起。”
魏启东内心或许是愧疚的,他虽然嘴上不说,但对姜小溪的管束和控制没那么严了。
姜小溪这次回来之后,除了去送姜小川入学那一趟,从未出过瑞虹居一步。虽然魏启东并未限制他的自由,但他心里对自己有清楚的定位和认知,他不出门,也不多话。
魏启东对他的行为是默认的,也从未说让他出去走走之类,至于工作,那都是正常人才有的配置。
闹过这一场以后,魏启东意识到不能把人拘在家里,时间久了精神就容易垮了。
所以姜小溪被允许偶尔出去逛逛,但是下午五点前必须回来。刚开始,有司机跟着他,后来见他最多就是去图书馆坐坐,偶尔去公园溜达,慢慢也就不跟着他了。
他自由了很多,坐公共交通出门,逛逛书店,看场电影,有时候还会长途跋涉去小川的学校门口坐坐。
看完一场电影之后,他漫无目的瞎逛,一转身就看到了言城。
“言哥,这么巧?”姜小溪很惊喜,首府常住人口三千万人,两个熟人偶遇的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言城带他去喝咖啡,闲聊了几句之后才说:“不巧,我特意来找你的。你出门时间固定,回家时间也固定,要找你很容易。”
他手上慢慢搅着咖啡,脸上表情不似之前轻松:“知道你回来之后,我就来找过你,但你每次出门,都跟着人。我不确定贸然找你会不会让你难做,就一直等。后来见你一个人出来,也怕有人暗中跟着你,所以直到现在才找你。”
姜小溪尴尬地垂下眼,他和魏启东的事虽然没背着言城,但被人直接点出自己的困境,多少有点难堪。
“小溪,你为什么还回来?”言城问。
姜小溪嗫嚅着回答不出来。
言城叹口气,自嘲地笑了一声:“看来是他难为你了。”魏启东的做派,对付一个毫无还手能力的姜小溪,都不用废太多脑子。
“那你以后什么打算?”
“再过段时间,他可能就、就腻了,我想带着弟弟离开这里,去云城生活。”
没捡到魏启东之前,他本来也打算带姜小川去云城的。
言城沉默下来,这句话里包含几个意思,他很清楚。但魏启东未必能如姜小溪所愿,而且时间太长的话变数太多,他不能让姜小溪在一个没底线的人手里再受伤害。
言城有自己的私心,没人能对自己喜欢的人轻易放手。
“其实你未必一定要离开首府,在这里生活也很好。你弟弟留在这里上学,也比云城好很多。”言城说。
姜小溪摇摇头。
姜小川的问题是个隐患,他只希望魏启东放他离开的时候大发善心,能不以监护人的身份干涉姜小川的生活,让兄弟俩能一起离开。
但随即又想到那晚魏启东说过的话——你以为姜小川你还能带得走——他就感觉身体像被拉扯着往下沉。直觉不会错,他和小川只怕将来会离开得很艰难。
言城见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想再让他难受,便岔开话题,聊了一些工作上的事。
聊了一会儿,姜小溪突然接到一个电话,简单说了几句,挂断之后他明显雀跃起来。不等言城问,他便分享起这个好消息。
“我找了一份家教,对方是一个生病休学在家的小孩子,每天去辅导他数学和语文,上午两节课,下午一节课。之前去试过课了,刚刚家长打电话来说,那个孩子很喜欢我,以后我就可以长期担任他的家教了。”姜小溪开心起来,仿佛又回到之前言城初见他的时候,单纯快乐,一点点好事就能让他感到幸福。
“你喜欢当老师?”言城问。
姜小溪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当老师,所以才读了师范学校。只是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就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我现在白天很空,魏……他允许我出来,我想提前找份工作,攒点钱,将来和弟弟离开也不至于太穷。”他说着说着笑起来。
姜小溪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爱恨和喜怒都很简单。再艰难的境况下,他也能找到让自己生存下去的夹缝,未来再不确定,也不妨碍他充满憧憬。他对人对事的态度也简单,如果你愿意爱他,他就能给你带来快乐。如果你好好对他,他也会永远愿意把自己微笑的一面给你。魏启东会爱上这样的人不奇怪,自己会被他吸引也是理所当然。
看到这样的姜小溪,言城却有点笑不出来。他故作轻松地说:“你要是需要钱,我可以先借给你。”
姜小溪连连摆手:“我之前在工作室干了大半年,靳哥给我发了好多工资呢,这个家教给的钱比一般家教多,我干一段时间也没问题,以后离开了还可以找个稳定的学校工作。”
“你离开魏启东,不用一定要离开首府。”言城把话题又转回来,“你弟弟要上学,你也可以留着这里工作,这里机会毕竟要比外面多一些。再说,你也不用担心和魏启东偶遇,这个几率多低,我不说你也知道。”
这次姜小溪没再摇头,言城说得对,他和魏启东的圈子有云泥之别,就算在同一个城市,不是刻意,遇见的几率几乎为零。他没必要因噎废食,留在首府和去云城区别不大,但小川就不同了,教育环境对一个孩子的前途有决定性作用。
言城看他有所松动,沉吟一下又说:“你有没有想过先搬出来?”
姜小溪一愣,随即摇摇头:“不可能的,他不会同意。”
“不是让你当下就搬出来。你可以先租一套房子,靠近你工作的地方。这样你白天也不至于没地方可去。将来你彻底搬出来的时候,也算有个落脚的地方。”
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姜小溪算算自己少得可怜的那点积蓄,还是算了吧。如果言城知道如今不差钱的魏启东当初是花光了姜小溪的积蓄治的病,不知道会怎么想。
言城看出他的窘迫,也不点破。有些事细水长流,不急在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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