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四,阳光明媚,风光绮丽,李唐旧臣、武家子弟各个心情都不错,他们都没到那绝望地步,他们都有了自己的法儿!
上午,梁王武三思入宫觐见皇奶奶。
迎仙宫,长生殿。
殿外,香秀匆匆跑来,蹑足行到皇奶奶身前十尺处,弯腰恭敬道:“陛下,梁王求见。”
二郎这小子?
混蛋的可以呀,昨天气了我个半死,今天又来了,估计……不是来赔昨日之罪,就是来巴巴求我,千万别立旦儿呀,立他二郎做太子,以为我啥都不知道……不过,二郎哪知道他姑母我所想……
上官婉儿静静立侍,皇奶奶苍老面上有着一抹愠色,但更多的是得意,直接摆手道:“告诉他二郎,朕身体有恙,恕不接见。”先好好凉凉,再给他个惊喜!
“是,陛下。”
香秀应命,正要离开,没想,又一绿衫宫女儿小跑来,直接道:“陛下,狄阁老求见。”
呵!有趣,先是二郎,又是怀英,武家、李家两方代表一个个来呀,怀英那老家伙来,肯定是因为昨个儿的事儿,怕我心思一变,不立旦儿,立了二郎,今天又来劝说来了,可他啥时候听说我非要立旦儿了?
不过嘛,既然两人好不容易都来了,就提前定下吧,皇奶奶心中笑着,招手香秀道:“香秀,慢着,你去把怀英和二郎一起叫来!”
“是,陛下。”香秀应道,飞快跑去!
须臾,阁老狄仁杰、梁王武三思,晃着各自手中奏疏(一些事儿是他们所处身份所不好说的,只能写成奏疏),彼此瞪着眼,自信步入长生殿。
“微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招呼二人起身,皇奶奶笑看着二人,说着:“怀英、二郎,不用说了,朕知道你两个是来干什么的,不过,这事儿,朕已经定下了!”眸中有着睿智光芒,也有着丝丝得意,猜出别人心思,让人看着自己所求落空,那可是很有趣儿、很有成就感的。
什么?
武三思、狄仁杰不由一怔,眼前这位睿智老妇猜出他们来意,他们并不震惊(猜不出才震惊呢),他们惊愕的是——册立太子之事竟然已经定下,那,他们的准备不都全没用了,心中惶恐的同时,他们不禁有了最坏的打算,也暗暗下了决心,真要成了那样,他们只能以死进谏了!
“哈哈哈哈…”看着二人,皇奶奶不由爆发出了爽朗笑声,“看,看,你俩相互瞅瞅,看看你俩这样子,告诉你俩,朕已经定下,不容更改,册立庐陵王为朕大周太子!”
册立庐陵王为太子!
听到这句话,狄仁杰、武三思面上齐齐露出古怪之色,彼此相视,相当的精彩!
诶,对我这决定,他们应该是出乎意料呀,这俩家伙怎么这样,皇奶奶疑惑,“你们?”
“陛下,请过目。”忍着乐与苦涩,狄仁杰、武三思递上手上奏疏于婉儿,皇奶奶接过翻看,翻看着,皇奶奶面色也渐渐古怪起来!
二人奏疏,一个内容——举荐庐陵王伯父显为太子!
许久!
“啪!啪!啪!”皇奶奶抚掌笑赞,道:“有趣儿,有趣儿!朕与你二人……不谋而合呀!”
是不谋而合?
是李武两家长期斗争、相持不下、彼此平衡的一种妥协吧!
皇奶奶为了保住自己本家武家一脉又不引起一众朝臣强烈反对而妥协!
狄仁杰为了恢复李唐王朝而不引起武家铁杆势力反对而妥协!
武三思为了来日东山再起又不引起朝中李唐旧臣反对而妥协!
相持不下之际,三人彼此都选择了妥协,立远离朝廷政治风暴多年的……庐陵王伯父显为太子!
于是乎,立伯父显为太子,便在李唐旧臣代表阁老狄仁杰、武家子弟代表梁王武三思的见证下,由皇奶奶拍板定下了!
这,武家、李家风波便告一段落了吗?当然不,由朝廷的地方就有派系,有派系的地方就有纷争,有纷争的地方便是风波!
梁王武三思所代表的武家子弟与李唐旧臣相争,渔翁得利——便宜了太宗孙伯父庐陵王显,李唐旧臣满意了,可他武三思却没得到一丁点儿实质性好处,他当然不爽,所以,他现在要为自己的东山再起计划努力了!
而东山再起计划,第一条,也是唯一一条,便是,交好现下的房龄庐陵王,不久之后的大周太子、将来的大唐皇帝——伯父显。
怎么交好?
武三思心中通透,当然是趁老姑母定下庐陵王显那个糊涂蛋子为接班人消息还没公开之前,自己先到房陵那儿,向那糊涂蛋子好好表现一下自己的关怀,展现一下自己的仗义,告诉他庐陵王,我武三思,为人讲的是义气,重的是兄弟,此番相逢,回去之后,定拼死力谏当今圣上老姑母,让王爷你不在这旮旯儿受苦,早日回朝,坐拥金殿。
常言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自己如此作为、这般相助,那成天担心着自己被自己亲老娘命人赐死的糊涂蛋儿李显,还不对自己感激涕零顶礼膜拜,那他武三思……最起码能在那糊涂蛋儿李显当政期间风光二十年吧!
找个时机,尽快去趟房陵,把这事儿办了,了了心思,武三思下了决心,为自己的命运而奋斗!
机遇为有准备之人而准备,时机很快来了!
七月二十一,皇奶奶令武三思西京长安办事,而武三思,则是顺路,径直向南,先去了房陵!
房陵县城,一处恍若囚牢般被人牢牢看守起的住处——庐陵王伯父显府邸。
遥遥,长街,一辆灰篷马车辘辘,由远及近,霎那眼前。
“吁~~”“啪!”斜戴毡帽,身裹旧棉袍,健硕马夫长长甩鞭,鞭影疏忽,鞭声清亮!
“得儿~”马打响鼻,仰脖嘶叫,踢踏车马停,车内跃下一裘袍壮汉,虬髯满面,正是梁王武三思!
不掩一路风尘,满面惫色,武三思几步上前,对门卫道:“你去禀告你家王爷,说,梁王武三思自神都前来拜见,还请殿下一见。“正是这般狼狈模样,才能更显得亲切!
府邸,内衙,一条崎岖碎石路,两行花圃青草茂,一乘紫云亭,接幽幽青冥,小亭内,斜倚,一袭飘忽消瘦的单薄紫袍,一张忧郁的平静淡然的似曾相识的华贵容颜——儒雅而不失霸气!
五指修长,玉盏明白,玩转着手中白瓷茶盏,庐陵王伯父显盯着,目中的忧郁愁苦,不为其而停留,思着远方,念着往昔!
白瓷茶盏,满杯玉酒,绝世晶莹,若饮销魂……可当初的五哥太子弘,不是在父皇老娘合璧宫的餐宴上,一泓御酒,一杯下肚,丢了性命!
那些曾经的哥哥呀,儿时的玩伴……大哥忠、三哥上金、四哥素节、六哥贤——自缢而死,五哥中毒身亡,都是拜自己老娘所赐,都是不尊崇自己老娘命令的下场!
那自己呢?
当年的年少轻狂,那时的意气风发,满腔抱负,在登临天子位时欲要施展,可仅仅一句,“我把这天下让与他韦玄贞又何妨”,这样一句混账话,触了老娘逆鳞,皇位被废,被贬房陵!
幽居十四载,半步不得行,妻儿绕膝前,温饱几不存,明里暗里,无数双心怀叵测的眼睛窥视的自己,只要自己犯一丁点儿错,等着自己的,便是千万块巨石砸下,坠入万丈深渊,万劫不复,步自己几位兄长的前尘!
伯父显战栗、恐慌、瑟索,目中有着畏缩,太宗的相貌不曾给予他半丝的勇气,他不知他的生命会在何时被自己老娘终结……也许一年,也许一月,也许一日,也许就在下一刻,也许就在此时,只要老娘一个不顺心,遣一个吏卒,赐一壶鸩酒,自己一辈子,便到头了!
可,伯父显不想如此,他还有许多挂念,舍不得生命的逝去,任谁孰能不贪生?舍不得自己的妻儿,任谁孰能不伤情?
自己还年轻,不想死,很怕死,自己的未来还有很长很长,不该死,自己的未来绚烂绮丽,不能死,自己要活着!
自己有妻子——韦氏,虽然有些跋扈,跋扈的过分,可正是她,陪着自己吃苦受难,陪伴自己度过了这十四年最艰苦的生不如死的岁月,糟糠之妻,不过如此,他曾发誓,“若有重见天日时,任君所欲为”;自己有儿女,儿子听话,女儿乖巧,也陪着自己遭罪,自己欠他们的,自己要好好补偿他们——自己要活着!
恍惚间,小路上,一道猥琐人影跑来,挂着阴笑,或是谄笑,难道……老娘派人索自己命来了,那么,等待自己的,是一杯鸩酒,还是一尺白绫?
心中惶恐惊惧,“噗通”,庐陵王伯父显坐在了地上,紫袍萎靡,手扒着石凳,瑟缩一团!
“王爷,王爷,你怎么了,没事儿吧?快起来!”看着自家王爷跌坐在地,前来通报的侍卫心中酸楚的同时,慌忙伸手来扶!
“别过来,别过来!……别杀我,别杀我!”看着那同情的扶来的手,伯父显惶恐的尖叫,目瑟索地看着地,不自主的后挪!
“王爷,王爷,是我呀!我,赵福生!”
抬首,畏缩的目中是熟悉的人,不错,不错,是福生,扣着石凳,伯父显摇晃站起,看着侍卫,捋着衣袍,强作镇定道:“哦,福生呀,吓本王一跳,什么事儿,快说!”
躬身施礼,侍卫恭敬道:“禀王爷,梁王武三思门外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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