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过几场,姜小溪渐渐也就不闹了,他怕给魏启东添麻烦,也怕任由情绪发散下去再像上次那样行为失控,于是渐渐像个合格的成年人,喜怒哀乐都咽回肚子里。
工作还是按部就班地进行,撇开一开始无精打采的那几天,他很快又打起精神来。他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努力社交,也努力藏在背后爱着人。
工作室主管最近常带着姜小溪出去,多是拍摄一些照片,活儿不多,也不累,就是不怎么有闲暇时间。
主管姓靳,30来岁,留长发,身材颀长,是从国外艺术院校留学回来的大拿,在圈子里很有影响力。姜小溪跟着大家喊他靳哥,跟他出去的时候诚惶诚恐,后来渐渐熟了,靳哥常常开他玩笑,也便不那么拘谨了。
朱颜的整体形象设计项目接手之后,基本全是靳哥亲自上阵,没办法,大客户,给的钱够多,点名靳哥上手。每周五上午,靳哥雷打不动去言氏大楼,和朱颜的负责人沟通,设计方案基本定了,只剩一些细节调整。
车子拐上另一条路的时候,副驾上抱着相机的姜小溪只是瞥了一眼。听到主驾上的靳哥噗嗤一声笑了,他才疑惑地转了一下头。
靳哥看他呆呆的样子,更觉可爱,又忍不住逗他:“小溪,我要是把你卖了,得多久你才能反应过来?”
姜小溪眼睛略略睁大了:“嗯?”
“我们今天不去言氏总部,去工地看看。”靳哥腾出右手拍他肩膀,很大力,拍得他上半身都垮了一下,“你没发现今天走的路不对吗?哦,你发现了,但你无所谓,哈哈!”
靳哥爽朗地笑,又要来拍他,姜小溪赶紧侧一侧身子躲开:“靳哥,你手劲太大了。”
见他终于魂魄归位,靳哥放心了。
姜小溪是怎么入的职,靳哥是知道的,大老板特意交待过,不能累着不能闲着,不能磕着不能碰着。靳哥有艺术家的脾气,当时就不乐意了,我这里是用来工作的,不是用来塞娇贵少爷或者老板小情的。没想到后来相处下来,他发现姜小溪就是一个普通男孩,又软又乖,做事努力,也没有什么坏习惯。
至于姜小溪和大老板是什么关系,靳哥琢磨了一阵子,说是情人不大像,说是男朋友又不大可能,后来也就懒得想了,物尽其用,多关照关照就行了。
最近这段时间姜小溪上班的时候总是发呆,神情恍惚,靳哥对应了一下大老板和段家少爷最近的曝光度和热度,心里也就明白的差不多了。
车子停在工地旁,姜小溪熟门熟路地拿着相机取景拍摄,靳哥在旁边看,不时指点一下。角度、光线、建筑位置,姜小溪拍得认真,靳哥百无聊赖,就去车里坐着等人了。
大约十分钟后,一辆灰色越野开过来,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从车上下来。
姜小溪听到靳哥在远处喊他,便抱着相机往回走。走近了,发现还有个男人站在靳哥旁边,两人都在看他。
他赶紧快跑两步,额头和鼻尖上都是细密的汗珠,脸上透着运动之后的粉,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额上汗津津的头发,小声说:“靳哥,我没听见你喊我。”
“没事,知道你忙起来双耳不闻天下事。”靳哥取笑他,指一指旁边那位,“这位是言医生,朱颜的负责人,也是我们的大金主。”
“言医生您好。”姜小溪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立刻伸出手问好,却瞥见手背上一块脏,那是他刚才蹲在地上拍照片蹭上的,于是又想把手收回来。
言医生的手已经握上来,温暖有力,没让他把手收回去。
“你好,我是言城。”言城的手正好覆上那块脏,但他毫不介意,用力一握,随后便礼貌地松开了。
“你是姜小溪,我听阿靳提过,我们这个项目很累,辛苦你了。”言城谈吐儒雅,笑容和煦,跟以往的甲方很不一样。
三个人又聊了一会儿,姜小溪才知道,言城是言家的大公子,言家在首府是医疗世家、书香门第。言城学医,去年才从国外留学回来,投资了这家大型医美中心。
或者是医生的职业光环加持,也或者是言城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商人形象,他很容易就让人产生一种类似信任的熟稔感,跟他相交多年的靳哥对此评价,是因为从言医生身上总能感受到对人类对生命的敬畏。
本来要走了,言城接到一个电话,要去工地后面的仓库看一眼,靳哥去车上紧急处理一个文件,便让姜小溪陪着。
言城话不多,也不冷场,仅几个来回就看出姜小溪不擅社交,所以并不勉强他有问必答。
看完仓库,两人沿着台阶往下走,边缘没有护栏,旋转楼梯走久了就开始犯晕。再加上恐高,姜小溪走得胆战心惊。
在越来越心慌的视野内,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礼貌地停在姜小溪身侧,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来,把手给我吧。”
姜小溪不敢四处乱看,抬头迅速看了一眼身旁的人,小声说着“谢谢”,右手抓住了言城手腕。
两个人龟速下楼,言城试着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你恐高?”
“嗯,”姜小溪紧紧抓着言城手腕,瞪大眼睛看着脚下让人眩晕的楼梯,实在没有多余的智力维持得体的社交和思考,只凭本能答题,“吓人,想吐……”
见他脸色都白了,言城拍拍他用力到青筋暴起的手背,示意他放松:“以前也这样吗?”
“不是……从楼顶摔下来过,就这样了……”
言城点点头:“那应该是心理暗示,最近你很焦虑吗?”
“嗯。”姜小溪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嗯?”
像个丧失了语言和思考能力的小傻子。
言城被他可爱到了,不太厚道地低低笑了两声,随后又觉得嘲笑别人的缺点不太好,教养不允许,只好咳嗽一声,本着医者仁心的精神安抚他。
“你的恐高症状应该是心理原因引起的,适当体育锻炼,疏导焦虑情绪,试着和家人朋友多沟通,建立和谐健康的人际关系,能缓解心理性恐高。”
姜小溪半弯着腰,落后言城一个台阶。言城说话的时候脚步停了,回头去看他,正好接住姜小溪有些疑惑的眼神,透亮、清澈,瞳仁里面映出言城身上米色的风衣,恍然间产生了一种映在他眼里的人也映在他心底的错觉。
——他肉乎乎的嘴唇微微张开一点,唇角天然上翘,鼻头带着点小倔强,十足认真地看着你,眼里心里全是你。
言城缓缓闭了闭眼,心里微不可察滑过一丝涟漪。
还有几步台阶就到地面,姜小溪停下来,松开言城手腕之后,登时脸红了。
他一直抓着言城手腕部位的衣袖,并未接触皮肤,两个男人手贴手不符合社交常理,所以他特意往上抓了抓。但是抓得太紧,他手心里又吓出了很多汗,待到松开手才发现,那件米色风衣的袖子变成了湿漉漉、皱皱巴巴的一截。
姜小溪目瞪口呆。
言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那一截布料,再看姜小溪满脸悔恨尴尬的表情,不着痕迹地说:“没事,本来就是来工地才会穿的。”说罢扯了扯袖口,拍平整了,轻笑道,“喏,好了。”
他的善意和教养总是体现在细枝末节,让人温暖。
姜小溪摸摸后脑勺,腼腆地笑。
言城也看着他笑。
两人走到门口,墙边竖着两张宽大的玻璃,有一片碎了,露出尖利的角。
其实距离不算近,言城走在前面,心中突然滑过一丝不安,停下脚步回头,想要提醒姜小溪注意。
姜小溪跟得很紧,可能在走神儿,言城突然停下,他便直直撞上来。
“啊!”他本能喊了一声,在要撞上人之前,努力往旁边移了移身体。这下好了,整个人栽向那块碎玻璃,言城反应很快地去拉他。
但是已经晚了。
“姜小溪!”言城带着惊慌的声音传来,混合着姜小溪的闷哼,在空旷的仓库里听起来格外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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