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无有半颗星辰,更别说会有荧亮的月华高悬大秦皇宫之上。
今夜是阴沉沉的夜,没有阿宵期待的月华。
虽无月华,可阿宵还是那么坐着东宫廊道角落之地,宫灯照不到的角落,将自己整个藏匿这黑暗之内。
仰头呆愣愣的望着。
整个人,干瘪瘦弱的只差皮包了骨,脸颊凹陷之深,唯突出他的那一双眸,黑曜石般透亮的一双凤眸,独一无二的一双眼,即便呆滞滞的一副模样,也难以遮蔽他眸底光色,光色直入人心,激起浓浓保护欲。
“阿宵,今夜你是等不到月亮的,我带你去其他可以看见光的地方,那个地方,无论白日还是这夜间,你都能见着光亮,那里比月亮还亮。”
秦娆前来,见这只小狼狗又如此模样,她一声叹息,走过来拉起他。
“地上很凉,不是跟你说过我来之前你要站着,别再坐下,你怎么不听,本来就干瘪瘪的,浑身的伤都还没有好利索,你这么折腾自个,若我去质子殿不及时,死了怎么办。
云穆皓那小娃,他不过也和你一样为质子,即便他比你好过的太多,没人敢真正欺负着他,可他始终是质子,看护不了你周全,也护不住你被其他质子欺负,你要自己明白,你的命除了你自己是没人能护住的。”
将拿来的一件小公公宫服直接套在阿宵的衣服上面,戴在自己头上拿来的公公帽也给阿宵带上,借着自己手中小灯笼左右仔细打量两下,确定穿着无异,秦娆拉起阿宵的手。
白皙娇嫩的小手握住粗糙干瘪的小脏手,一点不嫌弃。
呆呆望黑暗夜空时的凤眸,其眸底涣散的光芒才一刹那汇聚这整一处,聚焦在秦娆身上,嘴角勾勒芳华。
“娆…娆…,你来了。”
伤未大好,导致阿宵的声音带着沙哑感,稚嫩又沙哑,让人心生怜悯。
“娆娆,你来了。”
远远之处异口同声这一句,比之稚嫩沙哑,这一声喃喃,情深绵长。
东宫廊道,廊道内是有宫灯照亮整个廊道的,云霁就站着这光亮之中,见秦娆拉起阿宵,拉阿宵去她说的比月亮还亮的地方,她最喜的藏书阁。
大秦皇宫的藏书阁,那里昼夜宫灯燃,其他的地方,在夜幕之后还会熄灭了灯火就寝,可唯藏书阁不灭,守军日夜轮守,看守阁中典籍。
能被收藏在皇宫这藏书阁内的书简字画、兵书兵法,都乃为世间罕有。
“阿宵,我再跟你说一遍,最后说一遍,你要好好记着,你是没有人疼爱的,更没有人保护的,即便是我也护不了你,也不可能护你长久,你要自己懂的保护自己,现在的这个世道可是吃人的世道,像你这样的诸侯国公子,你要是自己不护着自己,早晚你会被坏人蚕食殆尽。”
一路上,秦娆沉着的再叮嘱一遍,她并未将阿宵当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阿宵所经历的一切也不可能会让他成为一个不谙世事只享福享乐的孩童,只有明确告诉阿宵而今这个世道的残酷,他要自己学会怎么保护自己,才是对阿宵最大的保护。
秦娆告诉阿宵,他要懂得自食其力,阿宵却只是亮着眸注目着秦娆,任由秦娆拉着他走,秦娆说的那一番话语,也不知他有没有听进去,他又听进去了多少,更记下着几句。
至藏书阁外廊道,秦娆方松开阿宵,把自己手中小灯笼塞了阿宵手中。
拿好。
小公公要有小公公的样子。
阿宵扮作秦娆身边小公公给她掌灯,随秦娆进去藏书阁,把守的守卫军无有半点多问,对于秦娆晚间至藏书阁,也无有半句多嘴过问着。
娆娆公主速来喜好书籍,自她小小三岁稚龄为太子带着前往藏书阁,嗜书之好,聪慧过人,为宣冶帝晓得,当即下得一道令,无论何时小公主想去,一层之内由她畅通无阻。
大秦的藏书阁,三层之高,第一层为寻常书简,时常可翻阅,第二层为古籍字画,第三层为兵法兵书,无宣冶帝手令,秦娆也难以去的。
秦娆至藏书阁中,也只能走至第一层,但一层书简已然足够秦娆需求。
第一层之内书简,一目过去书架整整齐齐罗列,未有一格有空缺着,瞧着眼花缭乱,潦草翻阅也得数年。
入藏书阁内,无须守卫军前来帮忙,秦娆自己已熟练的爬上去第一层一处书架旁的书梯上,她人虽小,但有书梯在,她自己就可以取着书简。
取来自己上次未看完书简,又找着一本最为简单的给阿宵,坐去宣冶帝专门让给她准备的小案几处看书。
自己看书,见阿宵还提着那灯笼,被她塞着另一手中的书简也只是拿着,黑曜石般亮的眸,在通明宫灯映耀之下,更显剔透,内里之清澈,即便是山涧清流,也难以比拟。
就如此一双眸,其内里倒映着秦娆的身影,自秦娆来找他,带着他来此,再未有其他之物可入这双眸。
即便他最为喜好的光,也难以将他的目光拉开。
“真是个呆子…”
有些无力,秦娆又起身将阿宵拉过来,他手中的灯笼也拿来放着他处。
“别看我,看书,我脸上没有花。”
又拿过阿宵手中那卷书简翻开来,放着自己的一旁,拉着阿宵坐下。
“读书可以改变未来,尤其你这样没人保护的,还是诸侯国中公子,你要记住,学文习武,你才能有好的将来,现在让你习文,等我再长大两年,皇祖父和父王允许我习武时,我也教你,等你学会了本事,要是哪天你回了澹梁,也能活着。”
“哦。”
这才又一声话,阿宵也才挨着苏娆一旁看了书。
娆娆说的,阿宵会记住,阿宵会好好学。
一字一句,他很认真的看。
“我教你的一千个字你记得如何了,有不识的,记着问我,知道吗。”
再一声叮嘱。
“嗯,知道了。”
阿宵颔首,很是听话。
透亮如白昼的灯火,照耀小案几旁两个并排坐着看书的小小人儿身上,勾勒出他们的身影,瞧来美好。
“娆娆教给我的第一个字,便为‘宵’。”
云霁自东宫廊道出现,他跟随来此。
如此一幕幕属于阿宵的记忆这么走过,让他恍惚,这些记忆究竟是阿宵的,是寒漠尘的,还是因认识娆娆后便被黑暗放出来的他的记忆。
耳畔,突然这一声咕哝,云霁的身旁现出来了另一个他,一身玄衣,并未曾将自己包裹进面具斗篷内。
那一张隽美容色,眉眼之间深邃,是容骁,是甘愿与他融合了的容骁。
容骁这些出来,就这一刹,云霁的眼前陷入了溟濛中,本来黑曜石般透亮的双眸为雾霭所遮,遮天蔽日。
云霁看不见了,他看不见任何色彩,没有了光亮,也看不见了娆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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