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陌上花开

第十二章 陌上花开

阴卫离也是身在山南,心牵天下,眼看着乌余朝堂乱了套,而王上不惜重本和大古格交结,想起以前的经历,肯定这又是那个女人设下的圈套,反正铁甲兵收回无望,山南成了斩了翅膀的鸟,根本扑腾不起来,只得由得她去,一忍再忍,忍得五内俱伤,终于在秋天等到惊人的消息,差点跳将起来。

震惊过后,冷汗潸然而下,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那歹毒女人对山南用计,自己能支撑多久?

当他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时,已经身在乌余一个小小农庄,儿子正朝自己挥舞着双手跑来,虽然晒得黑不溜秋,长得壮实许多,他不得不承认,云韩仙带孩子果真有一套。

抱过后,阴晴和挣扎着跳下来,小大人一般昂首挺胸迈开大步,正色道:“父王,干娘知道你来了,可她现在正忙着,让我负责接待,待会一起吃饭。父王,这边请!”

到底心中欢喜,阴晴和走出两步,脚步有些跳跃,回头看了看呆滞的人,眉开眼笑地回转,拉着他的手慢慢前行,蹦跳得更厉害了。

“你干娘到底在忙什么?”看到儿子的成长,阴卫离高兴之余也有浓浓的失落,他时刻关注着儿子的情况,知道云韩仙着力培养,颇感欣慰,宫中娇养出的几个孩子哪个有阴晴和的本事,按照他得到的情报,如果不出所料,假以时日,这就是盘古大帝国的丞相,比起偏安山南的自己,不知该强上多少,把儿子送来,到底没有做错。

阴晴和调皮地眨眨眼睛,一本正经道:“干娘说过,如果别人问起,就说忙着带孩子,如果你问起,就说设计盘古帝国的朝官制系统,修订法律,撰写盘古帝国建立后的五年计划、十年计划乃至百年的长远规划,确保政治清明,长治久安。”

阴卫离强笑,用沉默掩饰心头的不安。

在农庄中走过一圈,阴晴和终于累了,没再拒绝父亲的怀抱,两人刚走到云韩仙住所,一人一马踏着轻尘狂奔而来,高举信筒,大叫道:“王后,穆朗城破!”

农庄四面环山,他的声音久久回响,人们纷纷走出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接着,只听一阵轰隆隆的大门撞击声,零散的脚步声,阴卫离还没来得及收拾心情,云韩仙一身蓝布花裙,抓着一把木剑气势汹汹而来,对那信使劈头就刺,怒喝道:“谁让你叫这么大声,你是来送信还是吆喝卖东西!”

信使抱头鼠窜,嗷嗷惨叫:“王后饶命,是王上说叫大声点,让所有人都听见!”

云韩仙扑哧笑出声来,阴晴和欢呼一声,扑到她怀中,附耳道:“干娘,我想起来了,干爹让我提醒您,是您自己说的,穆朗一破,他就可以出征了!”

云韩仙笑而不答,在他头上敲了一记,回头看向阴卫离,笑眯眯道:“阴大哥,听说你最近闲得慌,想不想去前线凑凑热闹?”

“你隐居在此,就是为了今天?”阴卫离怔怔道,“如果当初直接对大古格用兵,他们的兵力也不会增长如此迅猛,等他们坐大再来拦击,会不会太迟一点?”

云韩仙将阴晴和放下,正色道:“翡翠要亡,但不能亡在我手上,不然你让我朝中那么多翡翠人情何以堪,让王上情何以堪。只要玉连真开口,我还要去救,不过,玉连真肯,玉子奇和齐墨山未必肯,此战在所难免。我们的目的,是要牵制住蒙河岸的兵力,让那匹脱缰的野马囫囵吞下翡翠,等咽不下的时候,就是我们动手的良机!”

“翡翠兵力也有十数万,怎么可能不去自救而为你牵制?”阴卫离冷笑道。

墨商羽踱出门,捻须笑道:“山南王,古往今来,哪个调兵遣将要闹得天下皆知,你难道还没发现,乌余过往屡次声势浩大的调兵遣将,皆是针对翡翠。乌余对翡翠势在必得,这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翡翠的认知里,乌余才是最大的敌人,乌余一动,翡翠势必要动,这就是牵制,乌余连番动作,才有今日翡翠的无力回天。而大古格全民皆兵,号称三十万兵马,听起来吓人,其中良莠不齐,反倒拖累了整体的力量,真正成为野马军的,不过仍是以前元震的数万兵马。元震报仇心切,这次决不会藏私,如果我没猜错,如此迅速推进并打下穆朗的也是这批人,大古格已成饥荒之地,驻守的兵力定不会太多,等水军抄他们后路,将剩下的粮草烧了,由不得他们不降!”

云韩仙连连颔首,突然高声道:“跟我回宫的赶紧自己收拾包袱,即刻启程!”

门内传来孩子们的欢呼声,接着便是好一阵大呼小叫,阴晴和懊恼地低唤一声,一溜烟跑了。

阴卫离缓缓低头,犹如老僧入定,只听远处传来一阵又一阵欢呼声,猛然回过神来,带着满脸心尖肉被割走的沉痛之色,徐徐拜下,一字一顿道:“王后,阴某一直自诩明君,时至今日,才知道比不得王后一根毫毛。不瞒您说,山南在阴某手里每况愈下,各地贵族大肆敛财征地,百姓日益困窘,若不是乌余各项举措的推动,只怕已然大乱,阴某也想在山南进行改革,苦于无人支持,即使山南自治,比以前并不会好到哪里去。”

不知不觉,阴卫离身边已聚满了孩子,大家不吵不闹,肃然以对,偶有几个不懂事的小萝卜头想冲去云韩仙身边,也被旁边的大孩子拉回来。

看着孩子们脸上不合年纪的凝重之色,阴卫离暗暗感慨,斜眼看到桑黎王子和南越王子,连忙朝他们招手,四人举步而出,并不怯场,桑黎大王子拉住想扑进云韩仙怀中的小弟,朗声道:“干娘,阴叔叔说得没错,南方三国已经传承几百年,即使偶有战乱,各地贵族一直未动根本,他们互相联姻,势力相互渗透,形成各国庞大的士族阶层,连我们皇族也要畏他三分,不娶士族女子无以在朝中立足,庶族和贫寒百姓更没有出头之日。干娘,您不是教过我们,民为贵,君为轻,若是百姓受苦受难,真正有才华的人被埋没,那就是君主失职,迟早会被取代。我知道阴叔叔的意思,如果不能改变国家和百姓的境遇,这种自治根本没有意义,盘古帝国成立后,我们想请干娘出马,为我们扫**士族,还我们一个清平世界,能与其他国家同步发展!”

言罢,桑黎王子掀衣拜倒,小王子和小公主左顾右盼,一边一个跪在他身边,显然没明白怎么回事,歪着头发愣。接着,南越两个王子面面相觑,也连忙跪下来,阴晴和吭哧吭哧背着自己的小包袱出来,看到这个阵势,毫不犹豫地跪在父亲身边,泫然欲泣道:“干娘,父王只是别扭,其实他心里很愿意去前线,以前还老跟我说大丈夫什么大丈夫什么……”

阴卫离听不下去,提着小鬼头霍然而起,用力拍在他屁股上,引得大家哄笑连连。

不到十岁的桑黎大王子总是沉默寡言,与一帮闹哄哄的小家伙格格不入,连云韩仙也没想到他会有这种见地,显然,墨商羽和随后出来的吕初阳也没有料到,两人同时捻须微笑,眸中精光闪闪,那是发现宝藏的喜悦亮光。

云韩仙笑吟吟地朝桑黎大王子伸手,他顿时羞红了脸,扭扭捏捏来到她面前,云韩仙将他抱在怀中,摸摸他的头,柔声道:“以前怎么都不说话,早知道你有这份心思,我一定将你带在身边教养,不过现在也不晚,你答不答应?”

大王子连连点头,一张脸红得几欲滴出血来,语无伦次道:“好!谢谢!他们幼稚……无聊……吵死了……”

话没说完,一群孩子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一拥而上,小拳头全朝他身上招呼过去,连云韩仙都拉不住。

“住手!”仿佛晴空一声惊雷,孩子们齐齐停下,遥遥看到那煞星,见势不妙,一溜烟跑进门内,将大门紧闭。剩下几个来救驾的铁卫和鼻子流血的桑黎大王子,吕初阳和墨商羽一直当这些孩子是天下最规矩最懂事的,哪里见过这等阵仗,都目瞪口呆,半天没回过神来。阴卫离反正目的达到,在一旁袖手旁观,优哉游哉看热闹,可苦了他手中的阴晴和,没办法前去助拳,手痒得嗷嗷怪叫。

云韩仙第一次知道小家伙的厉害,衣衫不整,发丝纷乱,鞋也掉了一只,一脸茫然地看向那人的方向,几个铁卫面面相觑,决定还是先拜倒认罪。

水长天风驰电掣而来,见到爱妻的惨状,登时气炸了肺,抄出件长袍将她裹好顺手扣在怀里,一脚踹开门,一时好一阵鬼哭狼嚎。吕初阳暗道不妙,将墨商羽一拉,闪身进门,赔笑道:“王上,是臣管教无方……”

话没说完,他突然发现气氛有些诡异,孩子们四散逃奔,惨叫声遍布整个屋子,而云韩仙一脸狐媚笑容,正在王上耳边窃窃低语,王上背向自己,看不清楚表情,唯有那两只大耳朵,红得透亮。

吕初阳老脸一红,视若不见,进去将小家伙一个个逮出来认错,桑黎大王子自知失言,也向大家赔礼,和大家握手言和。虽有王后求情,王上余怒未消,罚所有人留在庄里,连同始作俑者和受害者桑黎大王子。得到王后的赏识,也算飞来之福,所以,当孩子们目送车马离开,嚎啕震天,唯有他笑得出来。

怕别人赶车颠着自己阿懒,水长天慢下性子,带领众人优哉游哉回返,阴卫离令亲卫跟在铁卫之后,自己跟从马车走。水长天刚刚听得阿懒说久违的情话,嫌他碍事,又不好多说,一边走一边回头招呼。

“阿懒,想不想吃山里的野菜?”

“阿懒,我叫人做了几件云彩缎衣裳,你穿一定好看。”

“阿懒,晚上喝点酒吧,莫愁又送来新的好酒。”

……

阴卫离听得牙酸,打岔道:“王后,等帝国建立,您就更加忙了,怎么有精力处理桑黎王子提出的问题?”

水长天横他一眼,瓮声瓮气道:“阿懒,你好好歇着,别乱答应人家事情!”

云韩仙轻笑道:“阴大哥,你错了,我并没有说亲自出马。我一个外族人,搅进人家的家务事中是为不智,而且士族盘根错节,非一朝一夕能铲除。所以,我要挑出像桑黎王子这种孩子来培养,让他们自己摸索出解决问题的方法。我以前所说的归隐不是说着玩的,这几年日日殚精竭虑,好像把一辈子的时间都过完了,等大事定下来,我自然会抽身,先让墨商羽的长青院顶一阵子,由王上震慑全局,等这些孩子们长大一点,就将重任交给他们,我和王上都住到蓬莱山里去,到时候记得来看我们!”

听到蓬莱山的名字,水长天心头一动,似乎看到美丽的前景,咧嘴大笑。阴卫离淡淡瞥他一眼,决定暂时不点醒他,那女人说的是自己先抽身,让他震慑全局,也就是说,她能走,他还得坚守到底!真是个倒霉男人!

云韩仙似乎知道他的小心思,从车窗探出头来朝他狡黠一笑,“对付山南的士族我倒是有个好办法,可以用你的铁甲兵做文章!”

阴卫离微微一怔,低头沉思片刻,眼睛一亮,也不管她能不能看见,朝马车高高抱拳。

她又探出头来,嬉笑道:“打完仗王上和我会去山南巡视,欢不欢迎?”

“欢迎!”阴卫离心头一轻,终于笑出声来,“拭目以待!”

“我要铁甲兵帮我开道!”她飞快地缩进马车,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让众人脸上似被春风催开花朵。

夜半无人时,最是情人私语的好时候,明明黑暗中有许多支楞的耳朵,有些话却一定要说出来,让对方知道。

“阿懒,我想死你了!”缠绵过后,水长天眯缝着眼睛看向怀中爱人,有说不出的幸福和满足,双手似自己有了意识,在她身上拨弄来拨弄去,似乎恨不得将她再次拆吃入腹,她也不恼,由着他折腾,笑容迷茫,眸中有如远山雾起。

“我也想你啊!你这次做得真好,不但沉得住气,将朝政处理得井井有条,发脾气也拿捏得当,让有心人信以为真,来,奖励一个!”

美人主动献吻,水长天乐得晕乎乎的,不过到底还是心有牵系,吻过之后,立刻回归正题,嘿嘿笑道:“阿懒,昆仑来信跟我兴师问罪,说我们每次设计都不知会他,让他白生了场病,他让我去前线赔罪,你看……”

看着他渴望的眼神,她心中闷笑连连,同时还有隐隐惆怅从心底深处飘然而来,一丝一缕将整个身体缠绕,轻叹一声,正色道:“这一天我也等了好久,你赶快出发吧。阴卫离满怀壮志无法实现,这也是他最后的机会,你带他一起去吧,他性格比你沉稳,而且铁甲兵有他在要好用得多!”

仿佛看到金戈铁马的壮阔场景,他无声大笑,捉着她小小的身体亲来亲去,直到她喊疼才惊觉放开。

转眼又是别离,天色未明,水长天和阴卫离都是一身戎装,领各自的大队亲卫告别众人,纵马飞驰而去,那种兴奋的劲头哪里像是上战场。

烟尘滚滚,迅速将他们的背影吞没,云韩仙心头一酸,捂着脸靠在树上,铁斗铁萁悄然而出,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铁萁轻声道:“王后,我们回去吧!”

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云韩仙浑身一震,似离弦的箭冲了出去,回转的果然是王上,看到奔跑的女子,他心头暗暗发紧,飞身下马,用力抱住她,狠狠吻去她脸上的水痕,迅速将几封信塞进她手中,赧然一笑,脚下一点,又狂奔而去。

铁斗追了上来,将一件乌余薄棉披风为她披上,蹙眉道:“翡翠的信?”

云韩仙随手拆开一封,里面只短短的一行字,却仿佛蕴涵着千言万语,她心头怦怦直跳,嫣然一笑,脚步顿时轻快许多。

铁斗瞥到几个张牙舞爪的字,不屑地哼了一声,看到她俏丽的笑颜,摇摇头,悄然苦笑。

蒙河岸边,乌余军队共驻军十万,还不包括山南的铁甲兵和安王叛将,各军都有尖刀营,也就是突击营,是军中至精锐的队伍。各军尖刀营的人数不同,越接近重要的城市人数越多,比如奉命盯住太平的尖刀营就有一万之众,相当于其他尖刀营的总和。

乌余军队的总部就在宿北州的长川,而尖刀营更为悍勇,将分部设在蒙河边,只要渡过蒙河,这里就有一条笔直的道路通向太平。齐墨山的精锐也在此驻扎,两方军队隔河相望,闲来还能吹号角打打招呼,有的老兵已经驻扎了两三年,两方十分熟悉,这边号角一响那边就接上来,其乐融融,丝毫没有大战在即的紧张气氛。

蒙河沉寂多日后,终于出现第一条小船,船从翡翠这方发出,只有一个老艄公和一个中年男子,男子一身素服,手执一根高高的竹竿,竹竿上有块长长的白布,四个大字迎风飘扬,“翡翠求和!”

尖刀营统领林江和监军影十收到消息,同时出现在岸边码头,两人相视而笑,也不理会,携手进帐看地图。

不知过了多久,捆成粽子的钱榆被人拎了进来,影十摇摇头,过去将他松绑,叹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能有多大作为,浪费我们的绳索。来人,带下去看起来,好吃好喝伺候着!”

钱榆大叫道:“将军,我是皇上派来和谈的,不是你们的犯人!”

林江轻蔑道:“谈个屁,我们前两年巴巴找你们和谈,你们皇上干嘛去了,现在山穷水尽又倒回来找我们,想得美!实话告诉你,你走得太慢,元震已经打下穆朗,太平保不住了!”

“谁说太平保不住!”帐外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林江和影十心头狂跳,快步相迎,刚走到帐门口,那人已经笑吟吟迈进来,在两人肩膀重重拍了一记,沉声道:“辛苦了!”

林江哈哈大笑,“辛苦倒不会,就是等这一天等得心焦,您没听说啊,昆仑都为此病了一场,您可得好好安慰他。”

“安慰过啦!”昆仑将军风风火火冲进来,急吼吼道,“王上,下命令打吧,大家都等不及回家过年了!”

“王上,救救翡翠吧!”钱榆扑通跪倒,哀哀唤道,“您和我们皇上是一家人,何必自相残杀!”

“钱先生,你抄写可利索?”水长天顾左右而言他。

钱榆茫然点头,还想再求,水长天从怀中掏出一本用丝帛和油纸一层层包好的册子递到他面前,沉声道:“这是我的王后所写,你抄下来带给玉连真,让他看看为我所用,到底值不值得。你告诉他,救翡翠可以,但以后翡翠要归顺乌余,不对,归顺盘古帝国!”

钱榆也是个惜命的主,一路拖延,战战兢兢而来,见几人没有为难自己的意思,胆子也壮了许多,讷讷道:“王上,不瞒您说,皇上虽然年轻有为,可惜手上没有一兵一卒,毫无实权,真正管事的是太上皇,这东西交给他未必有用啊!”

水长天面色一凛,冷冷道:“那就等元震打下翡翠再说吧!”

言罢,他再懒得搭理,命人搬来案几,准备笔墨,让钱榆到一旁抄写。这边影十已命人准备酒菜,唤三人入席。

几人好久未聚,席间谈笑风生,声音如雷,从打燕州说到设计元震,旁边的钱榆听得犹如在热锅上炙烤,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

此地不宜久留,待他定下神来抄写,又如同落入冰窖,抖得牙齿嘎吱直响。

这笔迹似曾相识,明显就是那个女人所写,这种雄韬伟略,胸怀天下,敢为天下先的气势,胸怀百姓的仁厚,哪里能出自女子的手笔,放眼整个盘古大陆,又有哪个男子能比得上!

难怪乌余会有今日的局面,钱榆突然想到同辈云飞扬等人的成就,再比较自己在翡翠朝堂如履薄冰的日子,在心中长长叹息。

抄写完,钱榆反倒不急于离开,细细回味着册子里的细节,不得不钦敬于那女子惊世骇俗的治世才华,踌躇半晌,对王上遥遥拜下,正色道:“王上,钱某与云飞扬是同门师兄弟,偶也听他说起王后是个奇女子,钱某一直不以为然,而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王上,钱某混迹官场多年,深有所感,刚刚看到王后的朝官制度,虽然系统严谨,可官员都是人,人又是最为变化多端的,钱某觉得还是有不完善的地方,至少缺少强有力的约束机构,容易造成权力集中。”

王上微微一怔,起身拜道:“多谢钱先生指点,钱先生若有兴趣,不妨今后与我的王后详谈,钱先生如此本事,定当为她青眼相看!”

恭恭敬敬将钱榆送到码头,钱榆慨然长叹,落寞而去。直到那点风帆消失,王上才回过神来,嘴角噙着一抹笑,喃喃道:“我的阿懒就是厉害!”

昆仑只觉毛骨悚然,立刻蹦起来,离开这个凉飕飕的地方。

影十轻声道:“王上,何时开战?”

水长天昂首看着落霞漫天的瑰丽天空,突然沉声道:“已经开战了!”

水复四年秋,铁玄武领着水军悄然绕到莽苍海峡,从大古格强行登陆。而南北两队娘子军大展雄风,同一时间迅速挺进西州,生生断了大古格驻兵和元震前锋的联系,将大古格十三万兵马困于死地。

此时此刻,元震前锋已打到中州边境,元震杀得兴起,竟然当场斩杀来议和的老臣姚和,激励军心。

在中州边境红塔,元震遇到老伙伴吴将军的拼死抵抗,吴将军熟知元震野马军打法,避其锋锐,采取消灭其总体力量为主的方式作战。元震连番猛攻,双方死伤惨重,战事顿时胶着。

早在乌余水军建起,元震就早已防备,向翡翠购置了几艘大船,装备了一批水兵,并派兵常驻几个海岛和海岸线。奈何大古格陆上饥荒严重,前方推进太快,战线太长,外岛的水兵无人理睬,大多因饥饿逃到莽苍,海岸线的水军虽仍在,人人面临粮草短缺的问题,防线形同虚设。

铁玄武一上岸,海王带着大批粮草跟来,派出无数信使走遍大古格,宣布用粮食换取和平,经过秘密谈判,驻守天庆的西河贵族率先投降,接着,大古格各地驻军纷纷接受条件,元震的兵马一次竟损失半数。

受降及以后事宜由墨十二接手,他在天庆举行祭天仪式,当即昭告天下,大古格从此再无战事,王后扶助百姓重建家园,第一步是分发过冬物资,只要在籍的大古格和西河人,都可以到官府领取。而大古格联合王国一分为二,成为盘古帝国的古格州和西河州,两州刺史由自己暂代,等候王上在两地挑选贤能任职。

接着,海王心不甘情不愿在莽苍发布消息,愿意回归大古格和西河的,王后将帮助大家重建家园。莽苍大陆虽大多是莽莽苍苍的山峰,山间盆地土壤肥沃,适合农作物生长,而且地广人稀,只要设下界碑,界碑内土地全部归自家所有,五十年之内无任何税收,因此大半的人还是选择留下,让海王几乎乐歪了嘴。

大古格大局一稳定,铁玄武和海王立刻发兵支援娘子军,阿善领兵取道大古格,与玄武、海王和娘子军会师西州。

随后,花田领兵突入南州,南州驻军被花田等小将连番骚扰,已被打成惊弓之鸟,根本无还手之力。占领南州后,花田故伎重演,化整为零,不断派出小队骚扰穆州和穆州驻军,玄武有样学样,兵分八路,采取蚕食政策,向穆州逐步推进。

前有堵截,后有追捕,左右翼的娘子军比男人还要凶悍,而且兵力分散,行踪不定,加上营地不时出现异动,粮草被焚毁无数,元震精疲力竭,心知回天无力,趁着乌余主力未至,一咬牙,向最弱的一处红塔发起总攻,定要冲开一条血路。

那一战近乎疯狂,元震所有的霹雳弹几乎都落在红塔,红塔城成了一片废墟,两万驻军大多日夜兼程从宿州蒙河边赶来,抵挡不过十日,全军覆没,在硝烟中魂飞魄散,许多人尸骨无存。

太平危在旦夕,时至今日,已经顾不上蒙河边那些虎视眈眈的乌余人,玉连真连发急令,将上官将军、齐墨山等老将尽数调去拦截野马军,并且命人驱逐百姓深挖壕沟,一里一沟,十里一城,派兵各处驻扎,阻挡野马军的脚步。

时机正好,齐墨山等人领兵一走,水长天发出夜晚渡河的命令,水性最好的尖刀营士兵早已窥得守卫薄弱之处,仿佛演练多遍,泅水悄然过河后,立时在营中纵火。等局势一乱,更多的尖刀营士兵陆续泅水而来,许多翡翠守军刚提起刀剑杀来,稀里糊涂就丢了性命。

集结之后,八九千尖刀营士兵迅速杀向临近守军,一部分人守住这刚打开的蒙河缺口,让战船载着更多兵马渡河,翡翠守军纷纷赶来,发起反击,尖刀营神射手占据高地要塞,向敌营发射带烟火器,许多人听过木素惨祸,识得厉害,恐慌至极,疯狂后退,一时践踏无数。

战船靠岸,水长天一马当先,率军直奔太平的方向,阴卫离看到尖刀营恐怖的战斗力,汗颜不已,不甘示弱,带着铁甲兵从齐州迂回前进,目的地也是太平。

老将聂格非姗姗来迟,只叹岁月不饶人,比不得这些年轻人的猛劲,只得安心为大家打扫战场,安抚俘虏。此次共计点得俘虏一万余人,尽数发给银钱,安置在人烟稀少的北州,如果携同眷属而来,则另有安家补贴。

话一出口,众人哪里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沉寂片刻后,突然欢呼震天,许多人甚至嚎啕痛哭——有了许多前车之鉴,大家还以为会丧命当场!

这场战,根本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对峙两三年,只在顷刻间完事,好在还留得性命,来日方长。

此时的太平几成死城,南平河上逃亡的船只渐渐消失踪影,剩下的只有河上漂流的杂物和满河岸垃圾。

这种时候还有雅兴喝酒?南平河边的聚仙楼老掌柜目瞪口呆看着一老一少两名男子上楼,又扫了一眼空****的酒楼和大街,决定今天不收他们的银子——赚了银子也不一定有命花!

人都走光了,老掌柜亲自下厨做了两个下酒菜,颤巍巍端上楼,长叹道:“两位先生,我老人家吝啬一世,今日请你们喝一回酒吧!”

虽然面相年轻,这男子头发怎么白成这样,而且看起来心事重重,真是个可怜孩子!老掌柜唏嘘一番,不请自坐,赔笑道:“两位是太平本地人吧,既然还走得动,为何不坐船投奔乌余呢。听说那美人王后心肠挺好,这次听说我们遭难,还命人把河上的封锁打开,还叫一个什么堂专门安置翡翠过去的人,要不是老人家无儿无女,又老得动不了,我也早就去了!”

见父亲目光炯炯看着自己,年轻男子嘴角努力弯了弯,嗤嗤冷笑。这种时候还有心思笑,老掌柜颇为不忿,只是好不容易找到听众,懒得跟他计较,开始大吐苦水,“你们说好好地打什么仗呢,我两个儿子一个死在战场,一个死在官场,这是造的什么孽哦!”

“官场?这话怎么说?”年轻男子蹙眉道。

“还不是那年太子叛乱,我儿子不过一个芝麻官,竟然也被牵连,稀里糊涂丢了性命,我还以为当官安全,没想到啊……”说着说着,老掌柜不禁老泪纵横。

“我问你,蒙河不是派叶暮归封锁了吗,这是怎么回事?”老年男子显然不喜欢听老掌柜絮絮叨叨,颇为不悦地打断他的话。

年轻男子嘴一抿,冷笑道:“元震疯了,齐墨山疯了,我可没疯,百姓没有错,不该由他们来承担后果!”

老年男子拍案而起,怒喝道:“你的意思是我的错!”

老掌柜听出端倪,浑身一个激灵,几乎瘫软在地,连连叩拜道:“太上皇老人家,您大人有大量,老头子刚刚喝多了酒,是在胡说八道!”

玉连真满脸倦色,挥挥手道:“老掌柜,别嚷嚷了,有这个时间再去做两个菜吧,再温壶好酒来!”

老掌柜连连应下,连滚带爬走了,玉连真犹如真正的耄耋老人,缓缓起身,一步步挪到窗边,瓮声瓮气道:“太上皇,别再自欺欺人,错了就是错了。乐神医临死前告诉我真相,我不敢相信,四处查探,没想到的是,真相比我知道的还要残酷百倍!”

玉子奇颓然坐倒,轻声道:“我爱你娘,我不后悔!”

玉连真双目赤红,几乎吼出声来,“你要我娘,直接派人抢回来就是,做什么要绕这么大一圈,造下天大的杀孽!你抢水清秋也是抢,难道舍不得对我娘动手!”

“你怎么会明白呢!”玉子奇苦笑道,“这个皇位我是从子安手里抢过来的,先皇一直怪我懦弱无能,子安在他身边长大,是他一手**出来的得意弟子,废我的诏书拟了多次,每次被我母后拦下来。后来母后知道时日无多,赶紧安排我娶了高皇后和几名重臣的女儿,这才稳住我的地位。我登基之时,墨征南已经开始骚扰边境,对翡翠虎视眈眈,那会我根本无力抵挡,本想利用天下闻名的乌余明珠牵制他,没想到酿成大祸。”

他顿了顿,冷冷道:“你也看到了,我的计策是对的,翡翠多了二十多年的和平,百姓安居乐业,而且我为了补偿乌余人,也默许了玉子安对乌余的温和政策,对翡翠来说,我没有错!”

玉连真突然狂笑出声,一拳砸在墙上,留下刺目的血红。

窗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老掌柜在下面凄厉呼喊,“快走啊,乌余人打进城了!”

玉连真浑身一震,猛地推开窗户,正对上一双瞪得铜铃般的眼睛。

身后,有个声音幽幽响起,“连真,翡翠大势已去,我年纪一把,不想再给人羞辱,先走一步。对不起,我不该让你趟这浑水,累得你憔悴至此。你娘的遗体在静思宫的地下,保存完好,你带着你娘回乌余去吧,她心心念念的,不过是回家……回她们的墨玉宫……”

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玉连真没有回头,对那人微微一笑,“表哥,你听到了吗,带我娘回乌余吧,我们……”他把满腔泪水咽下,一字一顿道:“我对不起我的亲人,也对不起你们,更对不起众多冤死的乌余人,我们来世再做兄弟吧!”

水长天怒吼道:“玉连真,你难道没看过阿懒写的那本东西,你难道没有一点想法!阿懒说你才华横溢,是治世之才,却不是救世之才,如今开天辟地的盘古大帝国需要你这种人,你却跟说我要去死,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好,你死了,乐乐肯定也活不下去,乐乐一死,我干脆把你家两个小的,不对,三个小的全部送到你身边,让你们一家团聚!”

“你敢!”玉连真一拳砸到窗台,怒气冲冲道,“你敢对我孩子动手,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水长天怔怔看着他苍白的面容,突然咧着嘴无声地笑,将脖子上的墨玉蝉扒拉出来,让那隐藏的光芒灼灼闪耀。

“王上打到太平了!”

“王上打下中州了!”

“元震和齐墨山僵持半月,亲自领兵潜入敌营,劫杀齐墨山后又朝太平推进!”

“王上为了避免太平城被毁,将元震引到中州木叶。”

“元震发话说要与王上决一死战。”

……

前线军报一日比一日多,虽然都是寥寥数字,其中的惊心动魄自不必说,云韩仙时常梦中惊醒,梦中,总有一个面目模糊的头颅高高飞起,鲜血喷涌。

“等医癫来看孩子,也请他帮你瞧瞧。”铁斗时常听她梦中惊叫,心焦不已,早派人去山南山中请出受到严重打击的医癫,正好碰上乐乐带着孩子来求医,顺便应下。

“孩子的病你看不来吗?”云韩仙从一堆奏折中抬起头来。

“依我看,根本没病!”铁斗苦笑道,“乐乐来了这么久,一直说要见你,你为什么避开?”

眼看奏折越看越多,似乎怎么也看不完,云韩仙惨叫一声,似抽了筋的蛇,往案几上一趴,似笑非笑道:“霍小尧来的目的我猜中了,我怕连她来的目的也猜中。”

铁萁冷笑一声,在地上铺上厚厚的地毯,果然,那懒人立刻滚了上去,铁萁哭笑不得,“我说王后,您有点样子好不好!”

“她要有样子还叫懒神仙?”铁斗没好气道,“多弄点地毯来,鬼天气,生地炉又热。”

“我不热!”云韩仙乐呵呵道。

两人同时从鼻孔里发出声音,铁萁阴险地笑,“好啊,等王上回来再生地炉,反正他本事高超!”

想起王上那直喘粗气的模样,大家都笑出声来,门槛上突然冒出一个小小的脑袋,接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出现在大家面前,云韩仙失声叫道:“你是姚黄还是魏紫?”

孩子露出小小的一张脸,眨巴眨巴眼睛,抬起一只脚,指了指那黄色虎头鞋,看着那可爱的模样,大家都微笑起来,云韩仙更是喜欢得不得了,赖在地毯上对孩子遥遥伸出双臂。

孩子有些怕生,低头一步步挪过去,铁斗摸摸他的头,出去看看魏紫和乐乐有没有来,铁萁无比鄙视地看了看“见孩子忘形”的女子,决定还是安心去为她多找些地毯——奏折都堆成山了,还是让她舒服些吧。

变故就在铁萁转身的一瞬,姚黄走到云韩仙面前,歪着头看看她的笑容,露出困惑不解的神情,非常乖顺地投入她臂弯,转眼间,将一把短刀插在她心口。

听到微微的呻吟,铁萁心头咯噔一声,飞一般扑上来,将孩子抓起来狠狠砸在地上,云韩仙冷汗直流,一手抓着刀柄,颤声道:“封锁消息,关闭墨玉宫,把乐乐和孩子都带来,不得动他们一根毫毛!”

话音未落,她牙关一松,立刻晕了过去。

倏忽几条黑影飞走,满脸惊恐的暗卫立刻出动,铁斗就在门口,见到暗卫,脑中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扑到云韩仙身边,将她拥在怀中,用颤抖的手点下她几处大穴,已有暗卫搬家一般拿来几个大药箱,铁斗将续命的碧莲先塞了一颗进去,撒上止血药,细细察看伤口,示意暗卫点上所有灯,咬着牙将刀拔出来,几乎将整包止血药倒上去。

门外,来找孩子的乐乐被暗卫拎进来,看到云韩仙浑身是血,将手塞进口中,发出囫囵不清的声音,“韩夫子,对不起,王后,对不起……”

她泪流满面,一点点膝行过来,想接近王后,却被铁萁横剑拦在面前,姚黄怯生生看看几人的脸色,第一次发出无比清晰的几个字,“娘,刺杀,王后。”

“王后,对不起……”乐乐甩他一巴掌,扑倒在地,咬着唇哀哀哭泣。

“怎样?”愤怒紧张后悔等等情绪交织汹涌,铁萁怒目圆睁,眸中水汽氤氲,拿剑的手已在微微颤抖。

“不知道。”铁斗的目光完全呆滞。

“怎么办?”这次问的是做暗卫的铁星。

“不知道。”铁斗和铁萁同时开口,铁斗猛然回过神来,沉声道:“听王后的,封锁消息,封锁墨玉宫,至于这三个,先关进偏殿,等王后醒了再说!”

“我去找医癫,铁斗,你看好人!”话音未落,铁星飞身而起,很快不见踪影,铁萁慢慢跪在她身边,捂着脸,泪水从指缝中汩汩而出。

“小孩子力气不大,刀不深,而且位置也不太对。”铁斗的声音低柔,仿佛在自言自语。

铁萁捕捉到一个模糊的念头,悚然一惊,猛地扑到他面前,用嘴型对他厉色道:“阿斗,你不要做蠢事!”

铁斗冷冷相对,同样无声地告诉他,“我为什么不能有自己喜欢的女人?”

铁萁眸中闪过一丝戾色,继续道:“她是王后,她的性格难道是能勉强的!”

铁斗嘴角一弯,“她跟安王能勉强,跟我为什么不能勉强!”

铁萁探了探她的脉,脸色一白,急道:“阿斗,不好了,赶快救人!”

铁斗深深低头,嘴角噙着一抹冷笑,若有若无,铁萁心头一阵发冷,狠下心肠,高声道:“阿斗,你快想个办法吧,王后快不行了!”

铁斗愣了愣,看到带着几分狠厉的眼色,犹豫道:“听说燕州海边的山崖上有种灵草,离开海风就会枯萎,入心经,性寒,是疗脏器伤的圣药,就是不知对这种伤有没有办法。”

“我们快去,总得试试吧,阿翼,赶快准备马车!”话音未落,铁萁闪身进了房间,随便收拾出一个包袱绑在身上,又将所有的药倒在包袱里,也绑在身上,听到马的响鼻声,两人面面相觑,铁斗将人轻轻抱起,飞快地缩进马车。

水长天接到云韩仙的信时,已经在凯旋归来的船上,和元震的决战算是他平生最惊心动魄的经历,如果不是元震太过重视霹雳弹的威力,他投其所好,设下陷阱让他来抢夺,元震也不会输得这么快。

元震死在战场,也算死得其所。水长天一路打进翡翠,树立了真正的威名,比起去与野马军拼死拼活,众人宁愿早日遇到他,领得银钱回乡,说不定还能得到土地房舍,过得比以前还要好。

水长天所到之处,成千上万的翡翠士兵放下武器投降,逼到太平之时,翡翠军队所剩寥寥无几在和元震对抗。不过,不是山穷水尽,众叛亲离,玉子奇也不会走绝路。

拿下太平,翡翠失去主心骨,其他州不等玉连真开口便纷纷投降,水长天乐见其成,命玄武协助玉连真处理有关翡翠事务,将太平定为盘古帝国的都城,东方棠棣、西方天庆为陪都,保持各地经济协调发展。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水长天正要接云韩仙去太平,却从棠棣传来一个消息,云韩仙兴致一来,竟然想去看看海,铁卫拗不过她,只得匆匆出发,将政务统统丢给云飞扬和墨商羽。

少了王后,这盘古帝国如何成立,水长天哭笑不得,只得一肩挑起所有担子,好在云韩仙留下的资料十分详细,加上大批长青院中人的协助,筹备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从国家制度到选拔人才制度等等,一条条一桩桩,琐碎却重要,丝毫马虎不得,短短半月,水长天累得眼前发黑,一躺下就能睡着,现在才知道阿懒爱赖在地毯上的原因。

接下来是迁都太平,迁都最麻烦的就是迁移人口,光是长青院就有几万人,这些人是国之重宝,如何能舍弃。好在墨商羽想出办法,将长青院中人才分派各地学习,或考察风土民情,远的到达莽苍大陆,近的就在棠棣,稍加培养,新一批的各级官吏就从中产生。

铁斗有心把云韩仙带到天平大陆,被铁萁拼力阻拦,加上云韩仙被刺后,身体始终不好,精神时好时坏,无法经受那种颠簸,上次海上的病势汹汹铁斗也是历历在目,也不敢冒险。

仿佛知道铁斗的心思,云韩仙从不问两人何时回转,在海岸线上走走停停,好在一个会做饭,一个医术高超,自己也吃不着苦,每天心情颇佳,只要身体允许,定是走到哪玩到哪。

铁萁还好,铁斗最先受不住了,每天黑着脸,经常把小孩子吓哭,云韩仙视若无睹,继续好吃好玩,玩到快接近乌余临海,铁斗终于爆发,对着她大吼,“我是在绑架你,你懂不懂,为什么还这么高兴!”

云韩仙似笑非笑道:“阿斗,我的身体你比我更清楚,加上那么多人想要我的命,我活一天赚一天,为什么不能高兴?”

“如果跟我过一辈子,也这么高兴?”铁斗虽然声音冰冷,却隐隐透出渴望的气息。

“当然,跟谁过都是!不过,阿斗,我肯定比你早死,怎么能跟你过一辈子!”她仍然在笑,眸中已然有寒意。

“回去吧!”铁萁深深看铁斗一眼,“玩了这么久,王上该着急了,正是建立盘古帝国的重要时期,阿斗,你不要让大家辛苦多年,最后功亏一篑!”

铁斗扑通跪倒,突然拔出刀,迅速捅进自己的手臂,瓮声瓮气道:“王后,铁斗向您赔罪,若有下次,我就把这刀插进自己胸口!”

一场风波终于消弭无形,看到去而复返的云韩仙,水长天还当自己眼睛发花,拼命揉了揉眼睛,一跃而起,将爱妻抱个正着,死死勒进怀里,哽咽着附耳道:“以后我好好看着你,再不让你受伤……乐乐自己供出来了,我把他们丢给连真,让他好好治治……”

她轻轻捂住他的嘴,柔声道:“别说了,一切都结束了!”

欠的东风终于回来,盘古帝国在紧锣密鼓的筹备之后,终于在两人共同主持下成立,白雪飘飘之中,两人皆是一身素服,祭奠为此付出生命的人们,祭奠那些壮志未酬的英雄。

从此,盘古帝国的礼服就成了白色,流传千年。

太平有太多回忆,如何住得安心,蛰伏一冬,云韩仙脚又开始痒痒,留下字条不辞而别,带着铁卫来到蓬莱山。蓬莱社正在此集会讲学,云韩仙适逢盛会,日日和学者们谈古论今,好不逍遥。

不出半月,一封信由快马带来,云韩仙拆开一看,果不其然,就是那家伙唯一会说的情话,“陌上花开了,你可以慢慢回来……”

她仍然记得,在蓬莱山中那些美丽而绝望的日子里,她曾为他讲过一个故事,一个痴情的君王思念远行的妻子,便写了这几个字送去,妻子为其感动不已,立刻收拾东西回宫。

她收过无数封这样的信,信上只有简简单单这几个字,她知道,这已是他能表达出的全部。

“回家了!”对着漫山灼灼桃花,她大声呼喊。

“回家了!”回声悠长悠长,如他一声声的召唤。

“陌上花开了,你可以慢慢回来……”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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