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Y大厦，灯火通明。

田恬刚走到大门口，就接到了韩若琳的电话，一句废话都没有的直入主题：“为什么越级报告？乡下来的就没能有常识？”

“这个项目不是没有组长吗？我按照规章办事，D级以上项目没有组长直接对接部长您。”

“你在反驳我？”

“……不是。”

“你怎么知道我的邮件地址的？”

“您办公桌上有您的名片。”所以她拍下了信息，省了许多的麻烦。

田恬说得理直气壮，韩若琳都有些无语，懒得再废话，便直接问道：“一天就拿下了？你怎么做到的？陈总生气了？”

“没有，运气好碰到他媳妇公司的单子落地，陈总心情很好。”田恬三言两语说明了自己的三步走策略，并没有吹嘘，实话实说的把泰半的功劳归咎于好时机。陈总没别的路可走，债权人大会又太近。

韩若琳沉默了一下，知道就是如此，别人去也未必能做到她这样，简洁的语言里蕴含的信息量却很大，田恬的面面俱到让她很意外。

然后，韩若琳发现自己收到了一份邮件，点开一看，居然是陈总，内容更是让她忍不住嘴角一抽，那个事儿妈老抠居然说愿意将自己公司的项目策划全权委托给田恬，说她很有能力。

看来不但没生气，还被伺候得很欢喜？韩若琳嗤笑了声：“呵，挺谦虚。陈总希望你来做他的项目，你怎么说？”

“我？”田恬愣了一下，她对软件方面其实不是特别懂。

“你不是想当组长么？我现在给你机会。”

“您知道我需要的机会是什么？您也知道我做什么项目更合适。”

“不，我不知道，你有些什么需要自己证明给我看，就像今天一样。”韩若琳果断否决，“既然你让客户认为你有这个能力，就把尾收好了。到手的项目如果你做坏了，让公司蒙受一点点名誉或者金钱上的损失，我想你不会想猜测后果的。”

“……我可以不接么？”该死的陈总！

“呵，你猜？”

看来是不可以了。田恬深深叹了口气：“……我可以选几个组员？”

“我最多可以给你两个名额，你自己说服他们参与……嘘，别说废话，你要当组长，就得有让人跟着你，听你话的本事。”

“是。”田恬回答得很爽快，反正结果不会改变，还不如早点去做准备。

连句拜拜都没有，韩若琳已经挂了她的电话。

田恬看了眼手机，想到沐可臻，只觉得报应来得如此之快。

看着近在咫尺的大门，田恬沉默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前往咖啡座为自己点了一杯双倍浓度的咖啡。

想到这个棘手的单子，她觉得自己可能要奋战到天明了。

付钱的时候，田恬发现早上给自己打包的那个服务员，正被值班经理堵在角落骂得狗血淋头：“第一天上班怎么了？第一天上班就了不起？就能犯错？就值得被原谅？你还是小孩子么？能不能长点心？”

又是一个第一天上班的啊。田恬同情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端着咖啡坐到窗边的位置，并重新拿出二组的草案，开始了今夜的工作。

夜色渐深。

“美女，要打烊了。”

“啊，sorry。”田恬一愣，低头看了眼手机，居然快十二点了。她歉意的对服务员笑了笑，看着她胸口的姓名牌，说道，“谢谢你啊，夏晓梦。”

“不用不用，你可真漂亮……”话出了口，夏晓梦才察觉自己失言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对不起。”

田恬闻言一愣，随即发现这个服务员就是刚才挨骂的那个新人，不由失笑：“有什么好抱歉的，你在夸我不是，我应该谢谢你。”

说着，她利落地收拾完桌面的东西，主动将空了的咖啡杯扔进了店里的垃圾回收处，这才施施然离开。

刚踏上马路，田恬就看到路边的时钟，指向了十二点。

地铁没了！

微微叹了口气，田恬拿出手机准备打车，没想到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磁性的声音，让她一下僵住了身体。

那声音似在感叹，又似怀念，“你在躲我么？”

陆亦晟一步一步地走到田恬身后，只是看着她的背影，亦是百种滋味在心头：“安雅！”

如同一道雷击中了心瓣，田恬微微一颤，在心里深深吸了口气，才面带微笑的转过身：“嗨，好久不见。”

“不装不认识了？”

昏黄的灯光落在他俊美的脸上，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曾经他不是这样的，大黑框的眼睛，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一脸生人勿进的刻薄，让人不敢亲近。别说桃花，他连个朋友都没有。

“我只是不想和不相干的人解释太多。”田恬摇了摇头，低声笑了，真是没有比这个更能让人感叹时光的变迁，他们都已经在青春的尾巴上盘旋了，“恭喜你，事业有成。”

一句话后，又是长久的沉默。

她和他，虽然接触的时间不算很久，虽然相处的时间不算很多，但是总有许多的话说。

她不是话痨，他也不是。

但是他们投缘，很谈得来。

那时的他，和那时的她。

他明明是走后门进的公司，但因为学历太高，水平太好，形象太差，个个都以为他是实力派，不讨喜的那一种。

她明明是靠实力进的公司，但因为外貌太出众，都以为她有个不能得罪的金主爸爸，多是心里不屑表面配合。

那时候只有她愿意帮他，天才也不是万能的。那时候她说什么他都愿意信，他在某些方面其实很纯真，愿意相信一个人，跟着她指鹿为马都可以。

他们真的有一段时间视彼此为挚友。

现在，却只有沉默。

无声苦笑，苦涩从舌尖蔓如心肺。

“你终于回来了。”陆亦晟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再不回来，我就要去找你了。”

“……你找不到！”下意识的杠了一句，田恬终难忍百般滋味地感叹了一句，“是啊，我终于回来了。”

改了名，换了地，最终还是回来了。

“进了Y大厦？”

“进了Y大厦。”

“你……还放不下。”

“……是，我放不下。” 她不但放不下，她还不甘心，不服气，只有这个委屈，她忍不了，受不住，时间也无法改变。田恬握紧了拳头，藏在心中久到以为早就干涸的泪水，似乎突然出现，即将决堤。

她别过脸，抬起下巴，用力地想要将它们憋回去，但一滴眼泪还是顺着眼角，无声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