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血腥的尸体，嘴角挂着糖渣，嘴里居然发现有糖葫芦的渣滓，这怎么可能？！难道凶手还给死者吃糖葫芦不成？

正好申小六拿了个长镊子和玻璃皿回来，董孝麟接过镊子，仔细地把死者嘴角上沾着的那一小块米粒大的琥珀色糖渣取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放在玻璃皿中，这才就着昏暗的灯光仔细观察。

这么离近了细看，董孝麟才知道徐泽真并没有说错。这块渣滓所呈现出的那种淡淡的琥珀色还有那一丝丝麦芽糖的味道，都说明这确实是一小块糖渣。

而且扒开死者的嘴巴，他紧咬着的牙齿上也都沾有不少的糖渣还有山楂皮的红色碎屑。而且就连牙齿上的糖渣都没有完全融合，说明死者在不久之前肯定是吃过糖葫芦，所以才会有这么多残渣留在了嘴里！

董孝麟一脸纳闷地看着徐泽真：“这凶手有什么毛病？杀人就算了，切人这么多刀，还给吃糖葫芦？”

申小六一拍脑门：“会不会是这个死者死之前就想吃糖葫芦啊？最后一个念想，凶手就满足他了呗？”

董孝麟一脸嫌弃：“你让刀子活剐成这样，还有心思吃糖葫芦这种小玩意儿？又不是小孩子！”

这话倒是提醒了徐泽真，她两眼忽然一亮，激动地说出自己的猜测：“有没有可能就是孩子呢？死者被凌虐至此，主动要求吃糖葫芦几率其实并不高，而如果是凶手给他吃东西，不应该给他吃些更能保命的食物吗？怎么想也不可能会是糖葫芦！那这样看来，如果不是糖葫芦对凶手而言有什么特殊的含义，那就很有可能给他糖葫芦吃的那个人，本身就是个孩子！”

她这番话说得在场几个人都是一阵毛骨悚然，申小六呆愣了半天才喃喃地感叹道：“这什么年头儿啊？！会有这么可怕的孩子吗？把人千刀万剐的？”

董孝麟摇摇头：“当然不可能！这个死者身高起码一米八，体重看着少说也在一百六十斤，别说孩子了就算是干巴点儿的成人，都不一定能制得住他！不过阿真的猜测也说得通，如果凶手是个爱吃糖葫芦的人呢？或者，在凶手虐杀死者的地方，正好有个孩子？这也不是不可能啊！”

如果是第一种猜测，那只能说凶手实在是太古怪变态了；可如果是第二种，那就不得不让人心里一揪了，这么血淋淋的尸体，如果呈现在一个孩子的面前，那该是多么可怕的画面！

尸体没有进行细致的检查，实在也没什么更多的线索，徐泽真从董孝麟手里接过那个玻璃皿，开始仔细观察那个米粒大的糖渣，希望可以发现更多的线索。

尽管隔着玻璃皿，那心知那是刚从尸体嘴角上抠下来的东西，徐泽真的手还是止不住地抖了起来。

她对自己说道：不能怂，尸体就是唯一的线索，如果你怂了，还怎么给他查出真相还他一个公道？

事实证明，这种类似自我催眠的加油打气还是有效的。

下一秒，在董孝麟和申小六他们震惊的眼神中，她终于鼓起了勇气把玻璃皿放到了自己的鼻子底下，近得仿佛她要直接把那个糖渣吃下去一样。

就在董孝麟准备伸手拦着她的时候，她的脸上忽然就绽放出笑意，激动地把玻璃皿拿给他看：“我知道这是哪里的糖葫芦了！”

董孝麟没想到她会忽然来这么一句，愣怔着接过她递来的玻璃皿，一脸怀疑地说：“糖葫芦不都是一个样吗？你一闻就知道是哪里的？”说罢他还闻了闻，除了闻到了一些麦芽糖的味道，还有就是糖葫芦那种特有的酸甜的味道，还真没感觉到有什么特别。

“是酸梅味！”徐泽真急着解释，甚至有些眉飞色舞，仿佛完全忘了自己正身处停尸间，“理查酒店不是在附近吗？在它跟前就有一家专门卖糖葫芦和果脯干货的店铺，他们家有一种糖葫芦就是在麦芽糖里加了酸梅粉，还在山楂果里塞了陈皮丝，增加了糖葫芦的酸味，所以味道会比其他的普通糖葫芦更特别一点。可是一般小孩子都喜欢甜食，这种酸味比较重的糖葫芦就卖得没有那么畅销，只有喜欢这个口味的人才会买。姑姑有一次给我买糖葫芦的时候买错了口味，我觉得特别酸就没吃两口，弄得姑姑还有些不高兴，所以对这个味道记忆很深刻，一定不会弄错的！”

看她信誓旦旦的表情，董孝麟立马把玻璃皿拿起来仔细闻了闻，也不知道是先入为主的缘故还是怎样，这次还真闻到了一些之前没太留意的酸味。

“这种糖葫芦如果卖得不多，那或许老板还会记得买糖葫芦的人也说不定，可以当做一条线索去查查！”

自己的发现受到了肯定，徐泽真显得挺高兴，立马笑着说道：“糖葫芦这种东西一般都是现买，很少有人会买来放起来过几天再吃，所以应该就是这一两天的事，老板肯定会记得的！”她快速地瞥了一眼死者的脸，“而且，我想我可以根据死者的脸画出画像，也方便确定死者的身份！”

董孝麟见她干劲十足差点笑出声来，郑重地拍拍她的肩膀：“还没验尸就能获得这么多线索，好样的！不过也不能排除糖葫芦店老板跟命案有关，去查线索的时候不能单独行动，你暂时还没有下属，让小六从他队里调几个人配合你去查案，起码要保证安全！这个是你第一个负责的案件，好好干！案子办漂亮才能在捕房里立住脚跟，我相信你的能力！”

一听这话徐泽真直接楞了，好半天才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你是说，这个案子，由我负责？你、你不和我一起查吗？”

董孝麟从她脑袋上揉了揉，没好气地笑起来：“当然啊！你就是最合适的人选啊！我现在是病号，申小六胳膊还没全好，二队那群印度人我是不爱用，而且让他们查，不定给查成什么鬼样子呢！”

徐泽真不是傻子，她可不信董孝麟会把受伤当回事，这话明显是来糊弄鬼的。她刚要问个明白，申小六就先急了：“老大，徐老弟初来乍到就让他负责这么严重的案子，会不会有点太难为他了？这凶手能把人祸害成这样肯定不是个省油的灯，要是随后出啥危险怎么办？我看我也别调人了，我自己带队十几个人一起贴身保护着点儿，好歹放心啊！您就把心放肚子里，徐老弟能来咱们巡捕房我是一万个欢迎，这案子随后要是破了，功劳我一点儿都不要；要真是破不了，挨处分的话我跟徐老弟一人一半，这总行了吧？！”

徐泽真听得出来申小六这是说的掏心窝子的话，是实打实地为了她好，不由得眼神都湿漉漉的，看着申小六一脸感激：“小六哥……”

董孝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看徐泽真看着申小六的那表情，立马就觉得心里堵得慌，恨不得直接一脚把申小六给一脚蹬出去！

“申小六，什么时候我说话这么不管用了？”他咬牙切齿地一把揪住申小六的脸蛋使劲扯，“我这么安排肯定有我的道理，让他一个人查案是给他锻炼的机会，把你空出来自然有其他的事安排给你，我一个探长需不需要把所有的计划都拿出来给你商量啊？”

申小六让他把脸蛋扯得都要变形了，赶紧捂着腮帮子停止了腰杆规规矩矩敬了个礼：“我错了！我服从老大一切安排！”

董孝麟这才满意，瞥了他一眼才冷冷地说道：“行了，你先去点点你的兵，挑几个机灵能干的先到三队帮忙，小元和小佩我看就不错，再给配三四个身手好的，安排合适了把人召集起来从捕房给徐队长腾个桌子出来！”

他话音刚落，一旁的小艾就说道：“报告老大，我也想跟徐队长学习一下，我能不能……”

董孝麟两眼一瞪：“不能！瞎掺和什么？跟着你队长委屈你了？该干嘛干嘛去！申小六，安排人的时候绕过他啊！一天天的没规矩，想去哪就去哪，巡捕房是你家开的啊？”他说着摆了摆手一脸不耐烦，“行了你们出去吧，我跟徐队长有点事要说！三十分钟后，把安排好的人叫到贾玉卿办公室集合！”

申小六听他刚才的话音儿也听出点不对劲，立马不再废话赶紧领着所有人跑了出去。一时间，刚才还稍微有点人气儿的停尸间除了那些冷冰冰的尸体，就只剩下董孝麟和徐泽真两个会喘气的了。

见所有人都出去，徐泽真刚才因为激动而稍微忘却的恐惧就立马回来了，她哆哆嗦嗦地看了看四周，这才看向董孝麟：“你是觉得小元和小佩有问题，是吗？”

董孝麟一听这话倒是十分意外：“呵，你怎么知道？”

徐泽真搓了搓自己发冷的胳膊，温温吞吞地说道：“你不是为了养病就要偷懒的人，而且还特意把申小六空出来，就是为了和他一起去查之前布雷特的死，不是吗？”

见董孝麟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一言不发，她轻轻叹了口气才接着说道：“那个案子已经结案了，但是以你的性格不可能放弃追查奇迹会和十三先生。之前从阳昊晨嘴里问出供词的时候，除了你和我就只剩下小元和小佩，而今天唐纳德一来就咬死阳昊晨就是凶手，说明早已经有人把审讯的内容透露了出去，你不可能做，我知道不是我，那就没有别人了。如果你要私下去查布雷特的死还有‘奇迹会’的事，那么有问题的人就最好给他们找点事做，比如……跟着我。”

董孝麟没想到她会把自己的心思猜得这么准，定定地看着她的表情，确定她没有丝毫恼怒才不解地问道：“我把可能是内奸的人安排在你身边，怪我吗？”

徐泽真看着他的眼睛，几秒钟后才微微摇了摇头：“你不是也让小六哥给我安排几个身手好的保护我吗？而且，我之前觉得小元对我还是很友善的，实在没法相信他会把捕房里的事情全都给泄露出去。以你的能力，不可能是现在才发现巡捕房里有工部局的眼线，你确定他们俩全都是内应吗？”

董孝麟一听这话立马笑起来：“还是你了解我！哎呀，申小六要是有你十分之一的聪明就好咯！捕房里哪些人分别是怎么回事我心里大概有数，工部局那些家伙现在对你十分好奇，所以谁现在越想靠近你，你就要越该小心谁！千万不要觉得稍微对你和善一点就是真心对你好！当然，不包括小艾和小黑那俩蠢小子啊，他们俩没那个脑子，就是纯粹把你当成偶像了！还有小四眼，也是可以信任的，我随后会把他们几个安排在你的队里，只是小艾那家伙今天不该多嘴的，否则他早就如愿了。”

这种让埋伏在捕房里的内应根本摸不着头脑的安排方法才不会打草惊蛇，不止要防敌人还得防着自己人，董孝麟一直过得就是这样的日子吗？

在这一刻，徐泽真才算真的感受到，自己即将面临的到底是个多么复杂的泥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