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事变幻万千,谁又能想得到,最后一个接走上一宗案件死者的人居然是新案件的死者?
这种事无论放在哪朝哪代,都算得上是一桩奇事!
董孝麟严肃地看向陆明华:“高云山有没有告诉你他被偷的是什么东西?”
陆明华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对这种对她来说无关紧要的事这么关心,愣了几秒才说道:“好像是一种很危险的药,他平时就藏在车里。我记得前年他母亲去世我跟他去处理后事,上车就被椅背垫子里的一个东西硌了一下,掏出来一看是个茶色的玻璃药瓶,当时高云山很紧张,说这是能让人见血封喉的东西千万不能乱碰,立马就从我手里抢走了。”
一直在沉思的徐泽真此时忽然抬起头看着董孝麟,意思非常明确——布雷特的行李里面正好就有这么一个茶色玻璃药瓶!
那里面放着的就是奇迹会标志性的毒药,作用应该就是在执行任务或者遇到危险时可以自行了断,以防泄露秘密。
可布雷特如果是在初一晚上七点钟以后上了高云山的车,顺走了藏在车里的毒药,那么那瓶毒药又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房间里呢?
或许这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布雷特在取得了毒药,认为自己拥有了可以帮助复仇的利器之后就立马回到酒店收拾了行李,准备解决一切事宜之后就离开;可是,等他回到酒店之后,却遇到了奇迹会的人,或许是阳昊晨,或许是更高层的领导者,复仇心切的布雷特威胁了这个人,最终把自己送上了死亡之路……
只是,以陆明华的身份,布雷特被奇迹会处决、阳昊晨指派麦瑞克处理尸体这些事情,她应该是根本无从得知的。
保险起见,董孝麟还是问了一句:“你知道高云山是奇迹会的成员吗?”
陆明华有些疑惑,但还是说道:“你说的那是什么?我只知道高云山好像经常跟一群有钱人聚会,然后有时候喝醉了也会说些什么有了那帮上等人,就算他打死我也不会有人追究之类的胡话,我和他的关系那个样子,我也没心思打听他那些破事,想来无非就是一群无良权贵凑在一起挣黑心钱而已,他那种货色还能干出什么好事?!”
她的疑惑是真,她的愤怒也是真,尽管没有表情的辅助很难断定她是否在掩饰,但董孝麟还是从她说话的字里行间确定,这个女人只是一门心思为了儿子还有自己所以利用吴海杀夫,对奇迹会的事情,她应当是毫不知情。那接下来的审讯,当然就要围绕杀死高云山的细节开展。
“说说高云山初一晚上回家以后的事吧!他告诉你有人偷了他的东西,所以他必须立刻带你连夜逃走,之后呢?”
陆明华闭了闭眼睛,冷冷地说道:“那时候冬冬就藏在二楼,我当然不能让高云山发现他。我想起之前看过高云山服用幻灵散之后的症状,所以就假意提醒他天气不好,就算要逃走也最好先提前吃了药再说。他当时有些犹豫,说是服药后得过一个多小时才能走,我跟他说我收拾行李需要时间,不管是买车票还是船票也都需要时间,让他安心吃药,让司机先去准备票。他难得见我给他好脸,就照办了。”
见董孝麟没有催促她的意思,陆明华轻咳了一声接着说道:“棘尾德路的房子里没有什么高云山的东西,我就假意收拾行李,到二楼去安抚正在和小狗玩的冬冬,还得跟吴海说一下高云山准备离开上海,看是要现在动手还是怎么样。结果人算不如天算,冬冬逗小狗玩的时候手里没个轻重就把小狗弄疼了,那狗就狂叫着往楼下跑去,我一下没拦住,冬冬就追着狗也跑了下去!”
董孝麟:“高云山发现了他,所以你不得不杀了他!”
“对!”陆明华点点头,“幸好高云山那会儿刚喝了药根本就站不起来,他一看见冬冬整个人都愣了,又见我和吴海一起下楼,立马就什么都明白了……他大骂吴海不讲信用,吴海那怂包就一个劲跟他解释不是他想的那样,吵得我头都疼了!这时候,冬冬就发现了他扔在茶几上的糖葫芦,拿在手里就要吃!”
徐泽真瞬间想起高云山嘴角的糖渣,立马问道:“然后呢?”
她刚才一直沉默,就是因为她对高云山的行为有想不通的地方——如果他真的对布雷特偷走了重要东西很生气,还会刻意把被骗去买的那根糖葫芦带回家?即使性格温和如她自己,也一定会当时就气得把糖葫芦扔掉踩碎才是,根本不会费工夫一路举着它回来,而且还是在他准备带着老婆逃跑的时候!
没等陆明华说话,她就又追问道:“那根糖葫芦冬冬吃了吗?”
“当然没有!”陆明华冷哼一声,满眼都是仇恨怨毒,“我当时看到高云山死死盯着冬冬手里的糖葫芦,似乎很在意他会不会吃下去,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所以立马就冲过去把糖葫芦抢了过来。高云山还假惺惺地问我干嘛要拦着冬冬呢,糖葫芦是他亲自买的还很新鲜,就算他不喜欢冬冬,给孩子吃个糖葫芦又有什么问题?”
陆明华剧烈地喘息着,万分激动地咒骂着:“这个没人性的王八蛋!他越是这么说,我就越觉得不对劲,只是当时冬冬嫌我抢他的糖葫芦所以跟我闹,我只能先把糖葫芦扔在一边去哄孩子。吴海就开始动手,把动弹不得的高云山拖到了后院处理……”
“是他一个人动的手,你没有参与凌迟过程吗?”董孝麟问道。
陆明华沉默半晌,终于点头:“事已至此,我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呢?我就算是没有动手,指使吴海杀人的罪名也够要了我的命不是吗?我恨高云山,但我也是个女人,我平时吃斋念佛连杀只鸡都不敢,怎么敢杀人呢?”
陆明华说这话的时候看起来十分柔弱,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隔着一道铁门,看起来就让人我见犹怜的悲惨女子,这让徐泽真有一瞬间的出神,心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在提醒她这不是个大奸大恶的人,那个家暴妻子而且还抛弃亲生儿子的高云山才是死有余辜!
不知不觉间,她对陆明华的同情就彻底战胜了理智,如果不是董孝麟重重地捏了一下她的肩膀,她甚至想要去帮陆明华擦去眼角的泪痕……
董孝麟明显是已经发现了她对陆明华的过分同情,但当她看向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时,那眼睛里却还是一片坦**和他与生俱来的那股匪气,丝毫没有任何的责怪。
想起董孝麟之前多次跟她说过情理与法理之间的关系,即使是再万恶的死者,也不该被法律之外的力量决定生死,她瞬间觉得有些羞愧,只能深深地低下头不再言语。
董孝麟又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才对陆明华说道:“就算是吴海动的手,他也完全可以一刀解决,而不需要生生割了高云山几千刀!我想,这不是吴海的意思吧?!其实你不需要扮可怜,不管你做了什么,冬冬都是无辜的,我们不会因为你的行为而苛待他。”
这话一出,徐泽真倒是忽然抬起了头,刚才没问完的关于糖葫芦的话题忽然又理顺了思路。“是你不断给高云山灌药让他即使被凌迟也无力逃走,而你刻意让我同情你转移视线,是因为冬冬参与了杀害高云山的过程,对不对?”
陆明华的眼神瞬间充满了惊恐,疯狂地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不!你不要胡说,冬冬一直跟我在一起,他根本没有碰过高云山!”
让她这么一说,董孝麟也立马明白过来徐泽真到底是在纠结什么——高云山嘴角的糖渣还有嘴里的碎屑!
“陆明华,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说实话?”董孝麟厉声喝道,“我们一直在给你机会坦白,冬冬是什么情况我们很清楚,我们也相信他没有自主杀人的能力,你这样隐瞒到底有什么意义?”
陆明华这下彻底陷入了崩溃,她痛哭流涕,好半天才抽泣着说道:“我是不想去回想而已……我的冬冬,他那么善良,见高云山好几天都没有吃过东西,他就问我能不能给坏爸爸送点吃的过去,好让高云山不要那么讨厌他……”
董孝麟:“高云山的胃里没有食物,冬冬给他送了什么?”
陆明华嘴角颤抖着:“是我扔掉的那个糖葫芦!冬冬从垃圾桶里捡了出来,高高兴兴要去给坏爸爸送好吃的,还说之前偷偷拿了他的糖葫芦很不对,所以得先让爸爸吃才行……那时候高云山已经活像是一摊千疮百孔的烂肉,我看一眼就想吓得发疯,冬冬却笑着就跑了过去,亲热地把糖葫芦塞进他嘴里!然后,我就看见高云山那混蛋,拼了命地都要把塞进嘴里的糖葫芦吐出来!”
徐泽真惊呼:“他知道糖葫芦有问题!”
陆明华愈加激动:“没错!那糖葫芦有毒,是他亲手下的毒!他之前还想让冬冬吃下去,他就是故意要带一根有毒的糖葫芦回来,存心要害死我的儿子!我一刻都不能再忍了,我一定要让这个丧尽天良的败类死得痛苦无比!”
徐泽真叹了口气:“你、你可能误会他了!他既然已经派了吴海处理冬冬,你也说了他看到冬冬的时候也很惊讶,那又怎么会是存心带着有毒的糖葫芦回来毒害冬冬呢?”
她说着看向董孝麟,说出了自己刚才没来得及说出的疑惑:“以高云山常年酗酒酒后回来就打老婆的性格,他怎么可能会把布雷特骗他去买的糖葫芦带回家呢?只能说明,这个糖葫芦被他自己做了手脚,如果布雷特当时真的是低血糖需要糖葫芦救命,那么死的会是谁?”
董孝麟立马明白过来:“他本来是要杀了布雷特!结果等他带着有毒的糖葫芦回到车上,却发现布雷特不见了,糖葫芦上的毒药那么猛,他不可能随手一丢再惹出其他乱子所以才带回了家,发现冬冬居然在,就顺势想让冬冬吃下去,结果没想到最终是冬冬把这东西又喂给了他,他是始作俑者自然知道毒性的厉害,所以才会拼死想把糖葫芦吐出来……”
陆明华脸上一阵**之后发出了一阵呜咽声:“太可笑了!这真是报应啊报应!真是太可笑了!”
董孝麟可没耐心听她鬼哭狼嚎,厉声质问道:“后来呢?为什么高云山会跑到圣欣医院去?是你们带他去急救的?”
陆明华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眼神中满是轻蔑:“我能让他被千刀万剐,又怎会送他去急救,更何况还是公共租界的医院?!知道糖葫芦有毒之后我就决定要活埋他,让他在极度痛苦之中慢慢死掉!结果没想到,我和吴海去洋人墓地选地方挖坑也不过走了一个小时,再回来的时候高云山竟然就凭空不见了!”
她满眼都是愤恨:“都怪吴海那个怂货!我说光靠那什么幻灵散毕竟还是只能维持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还是需要用绳索把人捆住的,他偏不听!说是他祖上传下的凌迟手艺他也是第一回在活人身上试,所以他害怕……多可笑,敢下刀子不敢绑人?真是窝囊到骨子里!”
原本一切都已经无比接近真相,陆明华这话一出,徐泽真和董孝麟又彻底懵了!
据医院保安所说,吴海是被一辆神秘的汽车送到医院门口的,如果不是陆明华和吴海,那么把高云山从棘尾德路一路送到圣欣医院的人,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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