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思涵和郑凭烨走到苏乐的病房时，苏乐已经醒了。

自从苏乐受伤后，便一直感觉疲倦难耐，却睡不了多长时间，一直浑浑噩噩的，在清醒与混沌中游离不定。

“乐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啊？”白思涵看见苏乐想要坐起来，连忙过去扶她坐好，并在她身后塞了一个枕头。

“还好。”苏乐顺着她的动作坐起来靠好，双唇微抿，算作笑意。

白思涵却担忧不减，她看了看郑凭烨，又看了看苏乐，半响，才叹了口气，说:“我和阿烨在这边待不了多久，很快就要回国了，不过你放心，这边我们已经给你安排好了。”

她顿了顿，才郑重的说：“乐乐，我希望你能配合治疗，早日康复，有时间我们会过来看你的。”

“好。”苏乐语气温和，微笑应了。可是她那微弯的眸子里，却看不出多少真心笑意，只余一片空洞黑暗。

白思涵正欲再说，却被郑凭烨拉了拉小手。她疑惑回头望去，只见郑凭烨摇了摇头，眸中无奈神色满是。

白思涵从满心担忧中回过神来，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现在的苏乐需要的不是她这些无足轻重的话语，而是专业的治疗。她说的再多，对于苏乐的治疗也没有任何意义。

“你们放心回国吧，我在这边会好好配合治疗的。”郑凭烨和白思涵的小动作也被苏乐看在了眼里，她笑了笑，说。

再多的不舍与忧虑，白思涵也不好说出口。她看着苏乐状似坦然的神色，张了张嘴，却只叹出一口气，点头。

一直以来，苏乐背负的事情够多了，白思涵知道，自己不能再给她增添负担了。树木尚且过刚易折，更何况苏乐不过一个女孩。

白思涵目光触见苏乐那张满是疮痍的脸，心里不由苦涩，“乐乐，等你好些了，我会安排最好的整容医生给你的。”

“不用了。”苏乐轻声说，眸子里光芒的淡然，仿佛真的已经不在乎这副皮囊了，“我不想整容，反正我已经不想混娱乐圈了，只不过一张脸而已，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

“乐乐！”白思涵想要再劝，却被郑凭烨拉了一把，再次阻止了她想要说出口的话。

“苏乐，你先好好休息一下，我和思涵还有些话说。”郑凭烨开口，语气温和。

苏乐唇边含笑，看着白思涵被郑凭烨拉出病房，即使白思涵明显不想出去，苏乐也没有出声做任何挽留。

等他们出去后，一直含笑苏乐却是唇边弧度僵硬，落不下去，仿佛一个出生便被刻上微笑的娃娃。

如果这个病房还有除了苏乐的人存在，他们便会发现，此时的她，眸中空洞无神，没有任何光彩。身体维持着白思涵和郑凭烨出去的动作，丝毫未动，仿佛一个没有生命的假人。

而病房外面，白思涵正看着郑凭烨，恼怒，“你到底为什么要三番五次打断我？乐乐现在情况不好，我想多劝劝她，陪陪她。”

郑凭烨看着这个自从苏乐受伤后，几乎未曾合眼的女孩，无奈叹气，将她扯进怀里，扶着她的后脑勺，说:“现在苏乐的心理问题明显已经很严重了，你跟他说这些也没有什么用处，具体有关的事情，等她心理状态好些了再说吧。”

白思涵闷在郑凭烨怀里，心里酸涩泛苦，紧咬着双唇，没有说话。

“傻姑娘，想哭就哭出来吧。”郑凭烨轻拍她的背部，柔声安慰。

一直压抑着悲伤的白思涵，终于因为他这短短的一句话，克制不住，落下了泪。颗颗泪珠里含着无边的悲伤，却是无声，更让人心痛。

可是哭泣到哽咽，视线迷蒙的白思涵，脑子里却有一个想法挥之不去。

她想，自己现在还有郑凭烨。可是苏乐呢？到了这个地步，居然是没有一个人能陪在她身边。甚至就是她这个，所谓一生的好友，都做不到。

人生不如意的地方很多，有些事情甚至可以摧毁一个人的理智。能不能活得精彩，只看一个人，熬不熬得过去。

白思涵和郑凭烨在这边呆了不过短短三天。

期间，白思涵用最灿烂的笑脸面对着苏乐，面对着疗养院的所有人。她的笑容太过温暖，就仿佛最开始，在走廊抱着郑凭烨大哭的那个女孩儿，不是她一样。

“乐乐，你和Ethan聊得怎么样了？”白思涵坐在苏乐的床边熟练地削着苹果，问。

“挺好的。”苏乐的目光从窗外的鸟儿身上收了回来，看着白思涵，微笑回答。

白思涵将手中的苹果递给了她，有些怅然，“明天我就要和阿烨回国了，你在这边一定要好好的。”

苏乐微笑，点头。

白思涵的目光却是没忍住，落到了苏乐的脸上，眸子中升腾起了浓烈的心疼。

虽说M国医疗水平确实不错，这些日子，苏乐脸上的烧伤已经比刚开始来的时候好上了不少，却因为没有了绷带，伤疤大咧咧地暴露在空气中，与没有烧伤的光洁皮肤形成是鲜明对比，显得更为狰狞。

苏乐察觉到了白思涵的目光，眸光一暗，脸一侧，不愿让她再看。

虽说苏乐嘴上说着毁容没有什么，但是白思涵知道，其实她心里很在意。苏乐的闪躲，让白思涵连忙收了目光，笑着转移话题，“我想你了会给你打电话的，你可不准不接。”

苏乐抿了抿唇，含着淡笑，“不会的，谁的电话都可能不接，你的，我一定会接。”

白思涵知道她这不过是一句玩笑话，但苏乐既然有心情开玩笑了，显然状态比之前好多了，她也松了口气，打趣了两句。

苏乐的好状态一直持续到白思涵和郑凭烨上飞机，彼时，苏乐蒙面带着宽沿帽子站在送行的地方，目送着他们两个离开，而Ethan，则一直站在她身边陪着她。

白思涵一步三回头，看得苏乐只能挂着笑，向她挥了挥手。

两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苏乐眼中的时候，她唇边的笑容一僵，缓缓消失，眸光里的点点色彩也逐渐褪去，整个人沉默了下来，周身的气场压抑。

一旁的Ethan转头看她，见到了她态度转变的全过程，狠狠吃了一惊。

天哪，这真的是一个绝佳的演员。Ethan想。

至少如果让他遭遇苏乐的这些事情的话，肯定做不到完全掩藏自己的负面情绪，不将它带给自己爱的人。

“回去吧。”苏乐转头看向Ethan，淡淡开口，眸子里没有丁点波动，是一片深渊的黑暗。

Ethan点了点头，他悄悄打量着苏乐，心下有了些答案。

他估摸着，之前他和苏乐的第一次谈话中，苏乐别的半点没听进去，就记住一句有关对待白思涵她们的话。

他想起自己之前从白思涵说出的故事中归纳出来的苏乐性格，不由在心里暗暗感慨，苏乐果然是一个极其坚强有主见的女孩。

不过，苏乐在某些方面的执拗，又让他对这个让人欣赏的女孩感到头疼。

这样的病人，可不好对付。

“你还不走，是想跟她们去Z国？”苏乐向前走了几步，见Ethan还没有跟上来，回头瞥了他一眼，讽道。

Ethan摸了摸鼻子，讪笑，郑凭烨那家伙可没和他说过，这个姑娘还是个毒舌的刺头。

苏乐见他抬步跟上了，嗤笑一声，没说话，直接大步向外走去。

她现在需要冷静，自从白思涵她们离开之后，她就仿佛失去了最后一丝温暖的病人，负面黑暗的海水几乎将她淹没，她整个人在水里沉浮，呼吸困难，几近溺亡。

她拼命挣扎，却一直有好些个声音在她耳边飘**循环。

“你还活着干什么呢？活到这种地步，你还不如死了算了呢。”轻柔的声音说着最恶毒的话。

“去死吧，去死吧。你已经毁容了！”尖利的刻薄刺得她耳朵发疼。

“我最爱的男人毁了我的一生，我为什么还要活着。”悲伤无助的小女孩怒吼着。

“……”

无数的声音在她耳边交杂，如同恶魔的低语，不将她摧毁誓不罢休。

“闭嘴！”苏乐被迫停下脚步，双眸颜色通红，如同陷入绝境的困兽。

她紧紧捂着耳朵，猛然蹲下，面色痛苦。可是她的动作过于剧烈，直接碰掉了她的帽子，半张满是创痕的脸暴露出来，引得机场内的众人一阵阵惊恐。

“看吧，你把所有人都吓到了，你还留在这个世界上干什么呢？祸害他人吗？”恶魔的低语再次响起。

苏乐的理智在崩溃的边缘游离，离掉落深渊只有了一毫的距离。

终于，苏乐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思想混沌一片。

“苏乐！”Ethan看见她这幅状态，吓了一大跳，连忙跑过去抱住她。

“什么都不要想，试着放空自己。

Ethan的话轻柔却有力，仿佛有魔力，落到了苏乐的耳中，进入了她的脑海，搅开一片混沌，让她在沉浮将溺的大海中，抓住了一块浮木，终于喘上了一口气。

“苏乐，你不能败在这里！”

在她昏迷的最后一秒，有一个声音，虽是细微，却坚定地出现在了嘈杂的声音中，带着丝丝缕缕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