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婉芙极力的抑制住心头的悲喜交加,看着那个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从自己的身边走过,她只知道今科状元乃京城人氏、姓杨,因父母早亡在京中已无亲人了,却不知道是他。所谓造化弄人便是如此。
身着官袍的男子行至殿中,不急不缓地行礼道:“微臣翰林院修撰杨晟铭给老佛爷、皇后娘娘和各位娘娘们请安,愿老佛爷吉祥、皇后娘娘吉祥、各位娘娘们吉祥。”一如往昔的温润有礼,他的嘴角永远都是浅淡的笑意。
珍妃与就近坐着的沐婉芙小声道:“果然出落的一表人才、风度翩翩,难怪咱们公主放着那么多的好男儿看不上眼,唯独钟情杨大人呢。”
沐婉芙紧紧地缴着帕子,眼角从杨晟铭的脸上扫过,附和道:“姐姐说的是。敏惠公主乃是皇上与老佛爷的掌上明珠,公主所属意的男子必然不会是寻常之辈;况且杨大人年轻有为、又是皇上钦点的今科状元,日后的前途定是无可限量。”
“二位娘娘繆赞了,微臣实在受之有愧。”杨晟铭毕恭毕敬答话道。
奕宓的脸颊愈加红的通透的了,低低道:“皇额娘,珍妃嫂嫂和禧妃嫂嫂又在欺负儿臣了,儿臣不依,可不许嫂嫂她们再欺负杨大人呢。”
太后握住奕宓的手,慈爱地笑了笑才吩咐桂嬷嬷:“给杨大人赐座。”
桂嬷嬷颔首应是,便唤来两名内监抬来了太师椅,一名宫女亦端了茶点上来,杨晟铭谢恩道:“微臣谢过老佛爷恩典。”待椅子摆放好后,杨晟铭才款款落座,巧的是他的对面坐着的正是沐婉芙。
蓉妃打量了杨晟铭一番,笑吟吟道:“老佛爷您瞧瞧,惠儿妹妹这会儿子便在帮杨大人堵咱们的嘴呢。民间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叫女大不中留!惠儿妹妹还没指婚给杨大人了,现如今便已晓得处处为杨大人打算了。”语毕,蓉妃又看向太后道:“老佛爷您可别怪臣妾直言,臣妾瞧着惠儿妹妹与杨大人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呢。”
蓉妃的一句话让沐婉芙重新被拉回现实,她说的没错:现在与杨晟铭天造地设的应该是奕宓才对,而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已成为过去,此生也不会再有任何的交集。从他进殿时的眸光中,她似乎已读懂了他的心思。死过一次的人比谁都明白,没什么比自己今生的富贵和仕途更为重要的了,因为他知道自己曾经因为什么而失去过,所以在得到以后亦会十分的珍惜,决不肯轻易的放弃。怕是连沐毓容那只老狐狸也没想到吧,当年他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的男子如今竟然成了今科状元、太后的女婿,早知如此,恐怕他的肠子都要悔清了吧。
佟香雪饮茶的间隙瞥见沐婉芙似发狠一般,死死的扣着腕间的一只镯子,再细细的瞧了片刻忽然觉得这位新晋的杨大人颇为眼熟。
皇后见奕宓害羞的躲在太后的身边,便看向杨晟铭:“老佛爷对这个女儿一向疼爱有加,皇上更是视这位最小的妹妹为珍宝。本宫看得出杨大人是位难得的君子、也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所以本宫希望杨大人当着老佛爷的面答应本宫一件事情。”
奕宓以为皇后定又要为难杨晟铭什么,忙唤道:“皇嫂,您……”
“不碍的。你皇嫂是明事理的人,自然是不会为难杨大人的,你且放心的坐在皇额娘的身边,一切由皇额娘给你做主了。”太后安抚奕宓,随即给皇后递了个眼色。
杨晟铭闻言已起身,抱拳毕恭毕敬道:“还请皇后娘娘吩咐,只要是微臣力所能及的事情微臣必定竭尽全力去办,哪怕是上刀山、下油锅,微臣也心甘情愿的前往。”
皇后目光锁定杨晟铭,“本宫要你答应的事情并不止是上刀山、下油锅那么简单,若是你现在答应了本宫、日后食言的话,等待你的将会是我朝最严厉的刑罚。”皇后静静地看着杨晟铭,犀利的目光不容他有半分的犹豫和闪躲。
“即便微臣知道皇后娘娘让微臣前去的的路途凶险无比,只要微臣答应了娘娘便不会轻言放弃。微臣自信自己是一个信守诺言的人,若是微臣无法完成娘娘交代的事情,必定心甘情愿接受任何处罚。”杨晟铭不卑不亢地答着。
原本还有些担心的奕宓此时更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眸光也由先前的担忧变为了信任。
“那你听好,本宫要你当着老佛爷和本宫、还有在坐的各位娘娘们的面对天起誓:今生今世你绝不能辜负了敏惠公主对你的一番心意,若是你敢薄待了公主,别说是皇上和老佛爷不会放过你,本宫亦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纵然你是我朝的肱骨之才,本宫也绝不会轻饶了你。皇后的话音落下后,殿内的几人也终于送了口气。
杨晟铭温情的目光停驻在奕宓的脸上,徐徐道:“我杨晟铭对天起誓:今生必定全心全意待奕宓,绝不辜负她的一番情意;若是日后食言,必遭五雷轰顶、不得好死。今日,微臣斗胆请老佛爷和皇后娘娘、以及在坐的各位娘娘见证此誓。”
“胡言乱语什么,谁让你说这些了,若你有什么好歹我……”见皇后等人皆等着自己的下文,奕宓的脸更加羞红了,生生将后面的话给吞了回去。
锦妃终于摇头,笑道:“可真是腻死人了!别说是惠儿妹妹了,就连臣妾听了都不禁感叹杨大人的深情厚意了,如此,臣妾便要恭喜老佛爷和皇上了呢,得此佳婿、实在难得。”
皇后亦收起了方才严肃的神情,端庄的脸上挂着宁和的笑意:“惠儿妹妹从小便心气甚高,想当年母后选了那么些好男儿让她挑,妹妹竟然没一个看得入眼的;照着今日看来,当时也是缘分未到,如今才真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呢。”
“皇额娘和皇嫂好坏,这样捉弄人家,我可不理你们了。”奕宓佯装生气道。
德妃听了许久,也忍不住笑着说:“老佛爷和皇后娘娘之所以会这么做,也是太过疼爱妹妹、希望妹妹婚后夫妻和睦、美满。况且杨大人的确是可以托付终身之人,若不是老佛爷和皇后娘娘,我们又如何得知杨大人对妹妹的一番情意呢。”
太后抚了抚奕宓的鬓边的碎发,叮嘱她:“去给你未来的额驸引见引见几位嫂嫂,别一味的躲在皇额娘这里撒娇,日后也要跟你皇嫂和德妃多学学持家的学问,好好的操持公主府,万不可让外人小瞧了我们皇家的金枝玉叶。”
“儿臣遵命!”奕宓欢喜地走到了杨晟铭的身边,很自然的牵起他的手,一一为他引见,“这位是德妃娘娘,大格格雪鸢的生母。”
杨晟铭躬身行礼:“见过德妃娘娘,娘娘吉祥。”
“大人无须多礼,日后咱们便是一家人了。”德妃客气地唤了他起来。
引见了德妃,便是珍妃、锦妃、淳妃、蓉妃,蓉妃本就是贵戚出身,早有耳闻杨晟铭是寒门学子,若是换作从前的话她必然是不屑一顾的,今日也碍于太后与皇后等人都在的缘故,淡淡道了句:“大人可要好好待本宫的表妹了,万不可辜负了老佛爷和皇上的厚爱才是。”
“微臣必定谨记娘娘教诲。”杨晟铭极诚恳的说道。
见过了蓉妃等人,奕宓牵者杨晟铭走到沐婉芙的身边,还未等杨晟铭行礼,奕宓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沐婉芙高隆的腹部,“皇额娘可时常叨念说要再抱个皇孙了,婉芙姐姐你可得加把劲儿呢。”
太后见奕宓玩心大起,便提醒她:“不可这样胡闹,越大越没规矩了。”
奕宓微微吐舌,才道:“这位便是禧妃娘娘了,忠郡王的新婚福晋便是禧妃的亲妹妹,同样也是蓉妃娘娘的亲表妹。婉芙姐姐可是我皇兄颇为宠爱的妃子呢。”
沐婉芙屏住呼吸,开口道:“杨大人无须多礼。正如德妃娘娘所说,日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了,所以大人实在不必多礼。本宫希望大人好好的疼爱公主,别辜负了公主的一片情意才是。”
虽然二人面上皆含着得体的笑意,然而两人再次相见时形同陌路却是眼下不争的事实。
“微臣记下了。”杨晟铭毕恭毕敬道,又与奕宓走到佟香雪的身边。
在慈宁宫的情形沐婉芙大概已经麻木了,看着曾经许诺要与自己共度今生的人再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而他现在的身份则是敏惠公主的额驸,今科状元。她曾经为他的死深深自责,而如今他却要与另一个女子结为夫妇,与那个人光明正大的行走于宫中。她为了他在宫中受尽了屈辱,为了生存她不得不狠下心肠与诸多女子一同周旋她们共同拥有的夫君,为了保住自己的孩子,她不得不学会不择手段的本事借此在宫中为自己和孩子谋得一席之地。
而今日,维持这所有美梦的一切轰然倒塌,命运再次跟她开了个大大的玩笑。曾经的互托终身的两人再次见面时:她是她皇兄众多妃子中的一名,他则是新科状元郎、也即将成为太后养女的额驸。当她在乐寿堂独自承受一切的时候他在哪里?凭什么自己失去了一切在宫中受尽磨难的时候,他们怎么可以这样轻易的拥有一切……
“禧妃…禧妃…”出了慈宁宫,锦妃便瞧见沐婉芙精神有些恍惚,接连唤了她几句都没有听见,锦妃不免有些担心的握了握沐婉芙的手问,“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今日回宫的这条路比平常更长了些,而且越来越陌生了。”沐婉芙似是感慨什么,又转缓了语气宽慰锦妃:“姐姐放心,我没什么。”
锦妃笑了笑,轻抚了抚沐婉芙的腹部,“妹妹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了呢,要好生的保养自己和孩子,别让皇上和我们为你担心才是。”
沐婉芙点了点头,“劳姐姐放心了。”二人且说且行,渐渐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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