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医生还没到，以阳昊晨现在呈现出来的状况，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他和麦瑞克一样，都是中了毒导致急速肿胀，只不过他的状态明显要比麦瑞克要严重许多。

他的舌头现在已经肿得面目全非，嘴巴虽然已经张开到了极限，但舌头毫无缝隙地死死堵在喉咙里，让他连一声完整的呼救都喊不出来。最可怕的是，他的鼻腔也很快就浮肿了起来，让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整个脸除了浮肿之外也迅速地憋得通红，眼珠子惊恐地瞪着，头上的青筋眼看就要爆裂开来，他用两只手拼命在脸上、脖子上狂抓着，生生挠出一道道鲜血淋漓的伤口，看得人心惊胆战却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施救。

就在阳昊晨就要活活窒息而死的紧急时刻，一脸焦急的贾玉卿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后面还跟着申小六和两个年轻医生。

两人一看这状况立马就懵了，但贾玉卿还是十分专业的，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大吼一声“给我手术刀”就直接冲向了阳昊晨假冒医生推进来的那个小推车，抓起上面一个玻璃瓶就拧开了盖子就直接“吨吨吨”地往阳昊晨的脖子上浇了上去。

想起这小推车的来历，董孝麟立马就急了，可贾玉卿的手极快，想拦着都没来得及，等到他喊出“这是他带来的，还不知道有没有问题！”的时候，小半瓶都已经浇在了阳昊晨身上，瞬间整个病房里都升腾起一股浓郁到辣眼睛的酒精气味。

董孝麟一脸懊恼焦急地要去夺瓶子，徐泽真赶紧拉住他：“瓶口十分完整，是还没拆封的医用酒精，阳昊晨应该是从护士办公室偷的推车，没事！”

听她这么说，董孝麟才算是安稳了些，转而看向贾玉卿：“能保住他的命吗？他是很重要的证人！”

可贾玉卿现在根本没工夫回答任何问题，他飞快地接过助手送过来的手术刀，就把剩下的半瓶酒精也给浇了上去，助手们知道他这是要在这里直接开始进行急救，立马就默契地打手势让所有人都缓慢地往出退，尽量不要激起尘土。

忽然被赶出病房，董孝麟自然是有些不情不愿的，他一直到出了病房都还一脸紧张地扒在玻璃上往里看个不停，一旁的徐泽真只能无奈地扯了扯他的胳膊，低声说道：“你不要这么急啊，贾医生会救他的。”

此刻的董孝麟可听不进去任何的安慰，烦躁地恨不得一脚把门踹烂：“能不急吗？好不容易离真相又近了一点……他刚才的话明显有问题，他是管家但根本不是什么奇迹会会长，如果今天他要是死在这儿了，你猜会怎么样？”

徐泽真咬着嘴唇嗫喏半晌才慢吞吞地说道：“他就会是最终的犯人，布雷特的死，还有‘奇迹会’，就都查到头儿了……”

心思被看了个透，董孝麟一怔，愣愣地看了一眼徐泽真，这才把刚才无比焦躁的心情给稍微平复了一些。

申小六也在一旁说道：“老大，知道你这阵子办案子心里憋屈，可事儿已经发生了，咱们急也没用啊！”

他说的没错，董孝麟此刻最大的感觉，就是憋屈！

自打被沈知秋的无头案缠上，他就一直憋屈到现在！

沈知秋的死，确实是找到了凶手；可原本有杀夫嫌疑的艾琳娜却又牵扯进了另一桩千里抛尸、人头泡酒的情杀案之中。

好不容易结了案，艾琳娜又死在了巡捕房，而且还是死于神秘人“十三先生”冒名给的安眠药；而这个神秘人还是钱正雄被杀案和钱宝生被劫案的幕后元凶，而这两宗案子还又扯出了一桩福利院买卖儿童的丑闻！

翡翠饭店钱家父子的案子，最终全都推给了为了救妹妹被当枪使的假记者沈鹃，然后就稀里糊涂结了案，这本来就够让人窝火的了！

没成想他不过是听了义父的老伙计一句话，本想着只是趁着停职去抓个赌，却好死不死又摊上了赌狗场的双尸案，最终弄得凶手和冯家兄弟同归于尽，还捎上了个在赌狗场当伥女引人赌博的好姐儿。

最可笑的是，这些案子冥冥之中又都与“十三先生”和他那改良版的五石散有关，就连刚刚发生的这起“人头骰子”案，背后的弯弯道道都多的要死，跟“十三先生”也脱不了关系……

到现在，唯一知道真相的，一个白天在巡捕房被人在眼皮子底下下了毒现在都还没能醒过来，另一个被捉了现行居然还是中了一样的毒，现在还生死未卜！

这种活见鬼的状况，怎么能让他不烦躁？！

他无力地背靠着墙壁，死死地盯着对面那道隔绝了生死的门，满脑子想的都是如果阳昊晨真的没能就得活，案子该怎么办？如果没有实施这个诱捕计划，或者刚才直接把人拷回巡捕房，会不会能获得更多的线索？……

徐泽真一看他的表情，似乎就能明白他在想什么，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灼灼地说道：“虽说警探这一行我是门外汉，但我觉得你今天的抓捕计划其实是没有问题的。能想到利用麦瑞克来迷惑对方，让躲在背后想要守住某些见不得光的秘密，从而想要麦瑞克永远闭嘴的人露出狐狸尾巴，这种手段我是真的想到也不敢用。董孝麟，你有勇有谋，千万不要在这时候乱了阵脚，给别人可趁之机啊！”

这话意有所指，董孝麟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是说，他背后的人会弃车保帅？”

“不明显吗？”徐泽真的声音十分清冷，“他今天来这里冒着暴露的风险灭麦瑞克的口，其实就是一种弃车保帅啊！至少咱们现在可以确定，他根本就不是什么会长！”

让她这么一说，董孝麟瞬间想通了一些事：“没错！如果他是所谓的奇迹会会长，怎么可能单枪匹马就来杀人灭口？”他一冷静下来，刚才很多凌乱的思绪也开始清晰了起来。

他刚想说些什么，徐泽真就先开口道：“而且我注意到一件事情，刚才阳昊晨除了一口咬死自己是会长那两句话以外，其他时候提到奇迹会的时候，习惯性的用‘我们奇迹会’这种说辞，还说是‘我们’对布雷特失望透顶，这才招来麦瑞克顶上他的位置。而当你问他‘你们会长不打算帮他还直接杀了他’时，他的反应就很奇怪！”

董孝麟的表情已经激动万分，但徐泽真没等他开口就接着说道：“他当时本能反应脱口而出‘敢要挟会长当然没有好下场，只杀他一个没灭他满门都是轻的！’，这种用‘会长’来指代自己的说法，你不觉得很怪吗？”

董孝麟一脸遇到知音的模样，激动地说道：“他当时说出这句话以后还反应过来不对劲，还找补了几句装大爷的废话，明显是心里有鬼，他根本就不是什么会长！那……他到底是‘管家’，还是‘十三先生’？”

“当然是‘管家’。”徐泽真叹了口气，“倒不是说伯父给的信息有错，我总觉得会不会是这样，奇迹会有真正的会长，但是这位会长应该是把自己隐藏得很好，而一直以会长身份出现的人，搞不好就是代号‘管家’的阳昊晨！”

这种猜测虽然大胆，但是听起来却是十分合理，董孝麟沉吟片刻就催促道：“你接着说！”

说出心里的想法，徐泽真的思路倒是也清晰了不少，眉头微微蹙着沉声说道：“而且我越来越觉得，麦瑞克的供词是有问题的，他应该是在‘十三先生’这个问题上说了谎！虽然以我们对‘十三先生’的了解，他是一个善于利用毒药，而且还热衷于所谓的‘替天行道’思想的人，他杀的人也基本都是些万恶之人。而这种思想本身和奇迹会的存在就是相悖的，这说明了什么？”

董孝麟：“说明他跟奇迹会更有可能是对立的！”

“没错！麦瑞克当时说‘十三先生’是会长的时候，我就是这种感觉！”徐泽真一脸严肃，“思想理念完全不同，这话的真实性就很值得推敲了！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更让我确定了‘十三先生’和‘奇迹会’之间不可能存在从属关系，那就是——毒！”

董孝麟的胃口被吊了起来，急切的问道：“你是说……‘五石散’？”

“你觉得麦瑞克和阳昊晨中的毒，会是五石散吗？”徐泽真问道，但似乎根本没有准备得到答案就接着说道，“你以前办案，有没有遇到有投毒案的凶手会看人下菜，选用完全不同种类的毒来对付目标？”

让她这么一问，董孝麟的脑海中瞬间把以前办过的投毒案全都过了一遍，醍醐灌顶一般说道：“没有！一个都没有！要么就是拿砒霜一锅端，要么就是用一些有毒的草药或者见效极快的化学药剂，但我从来没有见过同时使用多种毒药的案例！”

徐泽真点点头：“五石散是明显的致幻类药物，可以让对方陷入极深的幻觉之中，而且那幻觉强大到足以让人失去廉耻、恐惧，甚至可以失去痛觉，这也就是说这种药物会对目标产生多么痛苦的作用完全取决于下毒者对对方的药量或者其他的暗示和引导！”

她神色十分冷峻：“但麦瑞克和阳昊晨中的毒却明显不是这样，这样明显的急性肿胀，堪比见血封喉，还让中毒的人根本没办法再开口说话，根本不同于‘十三先生’惯用的毒药！”

毒药不同，也就是说下毒人不同；而下毒人不同，说明麦瑞克的供词明显就是在扯谎！

两人正在梳理着目前得到的讯息，一直紧闭着的病房门忽然就被打开了。

满头大汗几乎虚脱的贾玉卿一边摘口罩一边慢吞吞地走了出来，看到董孝麟他们，他才轻轻叹了口气摇摇头。

“我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