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阳府城。

钱家米铺。

老掌柜又满面堆笑地送走一位客人，旋即转过身，表情就阴沉下来：“这事不对！”

“掌柜的，咱们库里的粮米都要不够了，这可真是新鲜事呢……”

一个跑腿的伙计凑过来，满脸堆笑：“今日一连来了数波豪客，出手那是真大方，咱们都提了三成价，居然还是一口成交了。还是付的真金白银！”

“真金白银？真金白银！”

老掌柜顿时醒悟过来，来到钱柜：“那几波客人，用的都是金子付账？”

“是呢，有的是金沙、有的是金块、有的是竹筒金，明显是自己熔的……”

算账的先生慢条斯理地道：“最近怎生用金子的客人这么多？”

似乎是看出掌柜的担忧，又笑道：“掌柜放心，我都仔细验过了，不是药金药银，都是九成八的真金，咱老薛这一双眼珠子，你可信得过？”

“这倒奇了！”

老掌柜也不怒，只是抚摸着胡须：“老夫生平，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怪事。”

就在这时，一个伙计跑了进来，咕噜噜仰脖喝了一壶茶水，正是老掌柜派出去打探消息的那个。

“怎么样？可打听到了？”

老掌柜表情一变，问道。

“这些买粮的，大多是原本乡民，还都是清泉山那块……人家虽然藏得严实，但我还是打听出来了，那边或许……出了金矿！”

伙计有些贪婪地说道：“城里一些泼皮无赖，早就结伴要去看看热闹，结果差点被上百个农夫打回来，那架势，不像假的！”

“嘶……金矿？”

在场的人耳朵一竖，眼睛都亮了起来，旋即又有些黯然。

很显然，要是轮得到，有捞一把的机会，这个伙计怎么会回来？

“那附近的乡民，真是好运气！”

薛账房不由羡慕道，眼珠都有些发红。

“原来是这样……”

老掌柜松了口气：“这也是他们有着财运……不过最后还是要便宜大户跟官老爷……”

真的有一条金矿，村民怎么可能守得住？

而且金矿深藏，表面又有多少？最多搜刮一点浮财。

最后的大头，还是要落在官府身上。

但知道这点之后，他心里就轻松了许多：“我说怎么这么多豪客，原来都是淘金挖的……咦？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快花掉，不知道财不露白的道理么？乡民虽然愚昧，但狡猾还是有的……不好，这金子只怕有问题！”

他飞快抓起一枚金块，反复掂量，试验，却怎么也看不出破绽。

突然，一阵风吹过。

老掌柜似乎眼睛花了下，眼前的金子就变成了一枚石子。

“什么？”

他吓了一跳，揉了揉眼睛，继续看，发现还是石头。

“掌柜……”

旁边，薛账房的声音同样颤抖：“沙子……怎么金沙变成沙子了……”

他望着那变成灰石土砾的金子，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障眼法！传说中的障眼法？”

一个念头，不可遏制地浮现出来，让他不由尖叫。

“不不，不是障眼法！”

老掌柜缓缓摇头。

之前百般试验，连泼黑狗血的手段都用了，要是传说中的妖法，早就能破了。

他可不知道，普通道人，哪怕拥有障眼法，也只能迷惑眼识，再加上香火愿力的弊端，的确被污秽之物相克，这才有着效果，在民间流传。

可惜，这种土方法，对上方术，却是白搭。

他想了半天想不通，望着那一文不值的瓦砾，突然气急攻心，一口逆血涌上喉咙，就这么昏厥了过去。

……

夜晚。

钱家。

“爹，这次咱们家可赔惨了……粮食库存去了七成，白白得了一堆石头……可不能这么算了啊。”

一个年轻人拿着账本，剜肉一般的心疼。

之前见着源源不断入账的金子，还觉得十分欣喜，此时就只有郁闷到想要吐血了。

钱家家主名为钱商牟，此时脸皮不动，但微微抽搐的身体，显然也表明内心极不平静：“这事……不能这么算了，但买粮的人太多，我钱家再厉害，能一口气压服那么多人么？我家毕竟只是一个粮商，后面的大人，也不会逼得民反，你是还嫌正阳府不够乱么？”

年轻人一凛，知道发生大正县之事后，官老爷们对这种事很是敏感，很多行为都有所收敛。

“老爷！”

这时候，外面又传来敲门声。

“钱贵，进来吧。”

钱商牟道，年轻人认得，来人是二管家，也是父亲最为信任之人。

“给老爷，公子请安。”

钱贵一丝不苟地行礼，给人一种木然之感。

但年轻人知道，这就是父亲豢养的一条毒蛇。

“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钱老爷沉声问道。

“假金子已经请通玄观的道人看过，据说道人都做不出来如此以假乱真之物……而源头，是城外清泉山……我耗费了不少人力，才知道那里日前去了一位道人，化清泉为金沙泉，恩赐附近乡民。”

“点石成金之术，莫不是仙人下凡？”

钱老爷一怔，站起身，踱步而走，突然停下，沉声道：“此事到此为止，你们谁也不准报复！若遇到了，当礼敬之……”

“爹，为什么？”

年轻人不解，这种打完左脸凑右脸的行为，让他万分不理解。

“人家是得道仙人，游戏红尘……我们凡人蝼蚁，如何敢与争锋？我钱家连通玄观都惹不起，还想惹人家？”

钱商牟瞪了自己儿子一眼：“若你还有这心思，我就先打死你，免得给我家惹祸。”

“儿子不敢。”

封建大家长的权威，外人难以想象。

年轻人一下就跪了，连连磕头。

很显然，他父亲真的有让他去死的能力，而且官府也不会管。

“好了，就这样吧。”

钱老爷挥挥手，目光有些疑惑，喃喃道：“先来一个白猿，又来一个道法高强的妖人……这正阳府，怕是要真的要乱了……”

打仗打的就是钱粮与后勤。

被这么一搞，正阳府必然要乱上一阵子。

别的先不说，想靠一府之力，将白毛寨王顺扑杀，就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