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裴与元初一在外用过晚饭才回来,其中不免有避开吕氏之意,刚进家门,沈氏便叫他们过去,又叫来一个中年汉子道:“初一,他说有封信要交给你,等你有一阵子了。”
元初一早在那汉子出现时就觉得有点眼熟,但一时间也想不起来是谁,直到那汉子开口说:“夫人,小人奉我家小姐之命给夫人送了封信。”
“你家小姐?”元初一正寻思着她究竟认识几个小姐,突然脑中灵光一闪,“你家小姐可是苏晴?”这汉子,正是上次苏晴要她小心戚步君,派来给她送过信的那个。
那汉子笑道:“正是。”说着从里衣贴身缝制的口袋中取出一个不薄的信封,双手递了过来。
元初一微讶,且不说苏晴是怎么找到她的,只说这信的收藏方式就很值得关注,她都不知道她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事是需要将信藏得这么深的。
元初一接过信,并未急着拆看,问那人道:“你家小姐现在如何?还住在你家那庄子上吗?”
“姑爷一走至今杳无音信,老爷十分生气,小姐已经回到苏府了。”那汉子的神情之间或多或少地带了些不满之色,想来是为苏晴抱不平。
元初一知道叶彦一直没有回到遥州,虽说戚步君与萧家已成姻亲,但萧正毕竟死在叶彦手中,对于他,萧家是不会放过的,所以他就算有心回遥州争夺产业,也是有心无力。
又简单问了几句,得知苏晴现在身体已经大好了,元初一这才让那汉子先去歇息,明日待她写了回信再行离开。
那汉子退下后,沈氏问了问,元初一只道是以前好友。她与苏晴算是妯娌,不过她现在已经嫁给韩裴,叶家也已不复存在,苏晴又回了娘家,她们的关系就变得有点复杂,又要提及前事,沈氏虽说大度,但与前任婆家的人还有来往总是不妥,所以只是含糊带过。
不过,待回了自己的房间,元初一便将她与苏晴的关系仔细说给了韩裴,又疑惑地拆了那信封。信封中,厚厚一叠不下二三十张信纸,元初一错愕万分,难道苏晴把这大半年的话一次全写到里边了?
“怎么了?”韩裴吩咐梅香去烧水给元初一净身,转身便见她瞠目结舌的样子,又见她手里的一叠信纸,轻笑,“看来你这嫂子和你感情不错,给你写这么长的信。”
元初一心里也纳闷呢,把那一叠对折的信纸打开,随手往后翻了翻,突然一愣,抬头道:“你来,看看这个。”
韩裴走过去,接过元初一递来的一张信纸,刚看一眼,神情突然微显凝重,“还有吗?”
元初一又翻了翻,发现这叠信纸只有六七页是真正有内容的信件,其他的都像是一些配方记载,便分出来,全拿给韩裴。
“这些是香料的配方吗?”前段时间因为常陪韩裴试香,元初一也接触过一些香料配方,觉得手里的这些,极像。
韩裴微一点头,神色更为低沉,一张张仔细翻看,元初一也不打扰他,径自将手中余下的信件看完,看完后,面容苍白地捧着信纸,竟是一动也不能动了。
韩裴将手上的东西看完后,见到的便是元初一木怔怔的样子,“初一?你怎么了?”
被韩裴一拉,元初一猛地一颤,手里的信纸抖落在地,双唇动了动,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韩裴立即拾起地上的信纸飞速看了一遍,越看,越是惊疑,看到最后,他的眉头已拧成一团,眼中满是不明之意。
这封信,除了简单的问候及苏晴现在的情况外,还描述了一个梦,关于苏晴与何府长子何其昌的一段梦境。
梦境中,何其昌自小多住在遥州的姑母家中,后随表兄弟一起至文士苏占元家中求学,与苏占元之女苏晴青梅竹马。天长日久之下,二人感情渐深,此时何其昌被其父接回家中学做生意,二人分隔两地,不过何其昌常趁外出买办之机前往遥州与苏晴相会。
待二人再大一些,何其昌求其父去苏家提亲,苏占元对商贾之家颇为蔑视,当初教导何其昌也不过因他那时年纪尚小,身上并无商贾之气而己,现在前来提亲,他却是万万不能答应,文人清傲之下话辞激烈,何父颜面扫地,自此与苏家誓不往来,回桐城后便给何其昌另说了亲事。不过,何苏二父的冲突不能割断何其昌与苏晴的感情,两人私下还有来往,最后也不知谁先提起的话头,两人合计良久,竟是做出了私奔的决定!何其昌自幼懦弱,苏晴也是毫无主见,两人却一个在前去迎亲之时骑马逃走,一个在成亲之前无故失踪,同赴相约之处!
自此,他二天远走天涯,依靠着何其昌偷出的祖传秘方开了一间小小的香料铺面,头一两年日子过得尚好,不过何其昌制香能力不足,又不敢将秘方轻易透露给别人,香料的品质只称低下,时日久了,香料铺的生意越加难做,最后,何其昌居然自暴自弃了,任苏晴如何劝说都难以振作。而且终日压抑之下,他的脾气变得十分暴躁,稍不如意便砸盆摔碗,怡逢此时苏晴发觉自己怀有身孕,可家中窘迫,加之何其昌的脾气越来越大,紧张担忧之下,竟致小产,但何其昌不仅没有宽慰体谅,反而破口大骂拳脚加身,指责苏晴不该诱他私奔,现在还掉了孩子,实属罪大恶极。
苏晴这几年日子过得虽苦,却也一直恪守妻子本份,从不埋怨,但此时,正是她最为伤心难过的时候,何其昌如此行径实在伤透了她的心,再想到前些日与素来疼爱自己的母亲偷偷通信,信中伤心思念之情满溢,终是再留不得,带着浑身的伤痕逃离而去,却意外地失足落水,香销玉陨。
描述至此,梦境全部结束,后面解释道:附上的配方乃梦中所记,不知真假,辗转于五叔处得知妹婿也是香料商人,特别附上,若有帮助,可还昔日相助之恩。
随后又有些评说梦境可笑之语,但看得出,只是随便写上,最后一句“勿传外人,切记切记”才是关键。
韩裴彻底迷茫了,他倒是知道何其昌与苏晴的一些往事,可以说这梦境的前半段都是确有其事,可后半段未得来得太过离奇,说是梦境,字里行间透出的那种心痛如锥的情绪惹人心酸,如非亲历,怎会有如此深刻的体会?可若说亲历,也太过荒谬,何其昌现在好好的就在何家大宅,娶妻严氏,育有一子一女,这么多年来,极少踏出桐城,又哪有私奔一说?
元初一想的却是另一回事,当初苏晴小产要离叶府静养,却瞒着叶彦的古怪表现,联系上这封信,这些本应绝秘的配方,一切便有了答案。
苏晴……与她一样,是重生而来!
元初一怎么也制止不了自己周身的颤抖,她想到那时她与苏晴一同离城,苏晴分明知道她在家时的名字,又似乎想告诉她一些事情,她至今仍记得那时苏晴面容苦涩地说:“有些事你该早点知道。”
细细想来,那时的苏晴,怕不就是想告诉她未来几年内叶府之中将会有媳妇被逼身死之事,而苏晴那时的苦涩,现在细品,满是同病相怜之情!
在韩裴惊疑的目光下,元初一深深地吸了口气,抽出韩裴手中的那几页信纸,就着屋里的烛火,轻而易举地将它们化为片片灰烬。
“此事过于蹊跷,若让外人得知,或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心情微有低落地,元初一与韩裴解释了下。
并非她不想和韩裴说出实情,包括她自己的事,如果她确定韩裴可以接受,她会毫不犹豫地将一切告诉他,可她不确定,这件事毕竟已经超出了人们的理解范围,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得以重生,又怎么告诉韩裴?
韩裴虽对元初一的行为有些疑惑,但也同意她的观点,又拿起那些配方,神情凝重,“虽然我没见过何家的秘方,但这么多年也能揣摩一二,这些秘方,恐怕是真的。”
这个结论元初一不会怀疑,苏晴既将秘方送过来,便一定是真的,那几年她与何其昌一起守着秘方,过得却仍是不如人意,最后结局凄惨实在让人唏嘘,或许正因如此,重生过后,她放弃逃婚选择嫁给叶彦,虽然现在看来叶彦仍是令人失望,不过,他对苏晴却有体贴,这从他曾托戚步君为苏晴寻琴便能看得出来,而且成亲这几年他也不曾收房纳妾,这在他的朋友圈子里是绝无仅有的,这也能说明他对苏晴确有真情。
韩裴做了种种假设,最后还是轻轻摇头,他想不通苏晴怎会有这些配方,若说从梦中得来那就太扯了,莫不是他们曾有私奔之念时何其昌偷出了秘方交到她的手中?思来想去,这种解释是最贴切的了,便将这想法与元初一说了。
元初一是松了口气的,当即点头附和,让他这么以为总比他视苏晴为异类的好。她却不知,她的举动全都落在韩裴眼中,见她脸色稍有放松,韩裴这才放了心,继续研究着那些配方。
韩裴想,她一定知道些什么不为人知的内幕,所以刚刚看完信的时候才会那样惶恐,只是,她既不愿说,何必逼她?还不如主动替她减轻些负担,韩裴相信,元初一纵然瞒他,也定是为了他好。
况且,他觉得自己的猜测就算不中,亦不远矣,反正在他心中,这配方一定是何其昌早就偷出来的,不然,也无法解释为何会在苏晴手中。
“这些配方你打算怎么办?”元初一一边盘算着如何给苏晴回信,一边询问韩裴。
有了这些秘方,何家在合香居的最后一点资本也消失了,如果韩裴愿,他随时可以将合香居收据自己名下,名副其实地成为合香居的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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