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熙带着靳如铁,跟随柳萧到山下一个庄院住下。聂熙虽看不到庄院模样,一路走进去甚远,地势平坦,料得这庄院定然气势恢弘。风一过,他闻到淡淡的水气,似乎附近靠近江河,心下暗想:背山临水,进可攻退可守,这是虎踞龙盘之气,看来这庄主胸襟不小。
家丁都叫柳萧“柳大爷”,似乎他也不是庄主,但一进去就大刺刺指挥如意,俨然比主人还威风。聂熙见他张罗着又是配药又是烧水,心里虽很多疑惑,一时不便开口。那庄主却一直不曾现身。
柳萧折腾半天,吩咐家丁把烧好的一大桶水抬到房中。聂熙奇道:“这是为何?”
柳萧对他翻了个白眼,猛然想起聂熙看不见的,便说:“还能干啥?给他擦洗一下啊,这样可以降温,免得烧坏了。”他说到这里,忍不住看了看躺在**不省人事的靳如铁。
由于高烧的缘故,聂熙把他的衣襟松开了一些透气,便漏出一截月白色的肌肤。他双颊潮红,嘴唇有些发白,倨傲地紧闭着,有几绺散乱的乌发粘在汗涔涔的额头。
这人的样子实在动人心魄,柳萧自以为不好男色,也忍不住多看了一会,暗自心惊肉跳,小心翼翼吞了一下口水。不料还是发出咕噜一声,柳萧吓一跳,赶紧咳嗽掩饰,好在聂熙神色平静,似乎并未觉察刚才他的失态。
见聂熙呆呆地站着,柳萧摇了摇头:“算了,你一定没照顾过病人,还是我来吧。”这话一说,自己都有些冒汗。不知道这人要是醒来对自己笑一笑,他柳萧是不是禁受得起呢?
聂熙吓了一跳,连忙说:“不用,你们都出去,我来帮他就好。”虽然几乎不可能,心下还是有些担心真是那人……以那人孤高阴鸷的性情,怎么可能让柳萧为他擦身?
柳萧一脸遗憾地被聂熙赶了出去。聂熙怕他好色偷看,赶紧关上门,迟疑一下,对靳如铁轻声道:“靳兄?”靳如铁自然不会回答。聂熙想起刚才柳萧那些话,不禁踌躇了一会。
靳如铁生得很俊美吗?带着很重的内伤?
他心里拼命想说服自己。伤筋动骨一百天,聂暻骨折后好不了那么快的,看来不是他……习武之人,受伤也是寻常事情,哪有那么凑巧就是聂暻来了。何况聂暻贵为天子,怎么可能为了追踪他到处乱跑?
二弟……总有一天,我要你心甘情愿……
聂熙心里不妙的感觉越来越重了,只是不敢证实。他沉吟良久,颤抖的手轻轻抚向靳如铁的胸膛。
不料先碰到他胸前一处细小突起,聂熙的手犹如触电一般烫了一下,知道那是甚么地方,想着柳萧对着靳如铁那些色迷迷的反应,自己心里顿时也有了异样之感,一下子就涨红了脸,指尖迟疑不前。
他定定神,暗骂自己一句:“千军万马都不怕,还怕了这个?”一横心继续摸索。
触手处甚是光洁,聂熙小心翼翼把手指滑落到胸肋处,顿时一震。
——那里有一处明显的断骨增生痕迹,分明是用什么神妙药物强行快速接合的,因为时间太短的缘故,骨骼愈合得有些扭曲,留下一个疤痕。显然,受伤的人为了尽快愈合,经历了很大的苦楚。这么重、这么明显的伤势……怪不得,靳如铁说什么也不肯让聂熙解开他的衣襟。
聂熙闭了闭眼睛,几乎站立不定,身子格格地不住颤抖。好象有人用冰水淋过他的心,也好象有人把他的心放到火上烧。
二弟……总有一天,我要你心甘情愿……
那个人,竟然还是不顾一切追踪而来。
我视靳兄如兄,靳兄可愿意认下我这个兄弟?
从没人这样待我……靳兄……你怎么对我,我便怎么对你。
让我摸你的脸,我可以猜到你的样子。
好想你就是我哥哥。
你一定觉得我很可怕,怎么就想着杀自己哥哥……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命中注定吧。
……
聂熙终于想起来,那人陷入彻底的高烧晕迷之前,自己说了什么。他微微摇晃了一下,心里泛过悲伤。
追月亭相遇那天,靳如铁应该伤势远远没有痊愈罢?后来这一路奔波,更是没怎么休养。怪不得他一直咳嗽……大抵全靠毅力才能一路支撑下来。似乎要和他纠缠执著一辈子,决计不得解脱,谁都不许出来。到底有多痛苦,到底有多执著?聂熙竟然不能知道。
从没人这样待他,那句话说错了。这辈子,只得一人这样待他。
不是林原,更不是别人,只有那个人。
那个……从小亲密地一起长大,然后争锋天下,然后情场角逐,然后剥夺他一切,杀死他们的父亲的人。
引着他走过重重山河,寒夜会悄悄给他披衣,情愿以天子之尊为他烤兔子的人。
他决意要杀死的人。
而现在,就这么带着严重的内伤,平静得近乎死去,就在他的身边。
聂熙**着把头靠在木桶上,觉得脸上潮湿,大概是被木桶里的水气熏到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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