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别无选择

01

剑是真实的。

当你的手握住了冰冷的剑柄时,那种感觉也是真实的。

对一个学剑的人来说,世上几乎已没有任何事能比这种感觉更真实。

无忌是学剑的人。

现在他手里已经握住了这柄剑,但是这次他心里却没有这种真实的感觉。

他几乎不能相信这是真实的事。

怜怜凝视着他,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这是真的,我真的要你杀了我。”

无忌忍不住要问:“为什么?”

怜怜道:“因为我父亲已经杀了你父亲,我绝不能再伤害你。”她又补充,“我父亲已经错了,我绝不能再错。”

无忌还是不能了解。

怜怜道:“我若不死,你就难免要死在我手里,因为我绝不会让你去伤害我父亲。”

无忌苦笑,道:“你死了又怎么样?又能解决什么事?”

怜怜道:“我死了之后,你和我父亲才能活下去。”

无忌又问:“为什么?”

怜怜道:“因为我死了之后,就没有别人能揭穿你的秘密。”

她又道:“金老大他们绝对想不到你会杀我的,所以你杀了我之后就赶快走,他们绝不会阻拦你,现在你的秘密既然还没有被揭穿,要离开唐家堡还不难!”

无忌承认。

如果现在他立刻就走,的确还有机会逃出去。

怜怜道:“可是你杀了我之后就一定要赶快走,绝不能再停留片刻,所以你就没法子再去找我父亲了。”

她又笑了笑:“何况,你杀了我之后,心里多少总难免有点难受,我们两家的仇恨,说不定也会因此而渐渐冲淡。我自己当然也死得问心无愧,所以我想来想去,只有用这法子解决。”

这件事本来就是个死结,只有用“死”才能解得开。

无忌如果死了,这个结,也同样能解开。

她为什么不让无忌死?

她宁可牺牲自己,也不愿伤害无忌?为的是什么?

无忌就算是个不折不扣、无可救药的呆子,也应该明了她这种情感。

无忌就算真的是个冷酷无情、心肠如铁的人,对这种情感也应该感激。

只可惜现在他根本没有资格被别人感动,根本没有资格拥有情感。

因为他这个人根本已不属于他自己。

自从他父亲惨死之后,他就已经将自己出卖给一个恶魔——

一个名字叫“仇恨”的恶魔。

这个恶魔在人间已横行多年,已不知奴役过多少人的心。

02

窗外有风。

闪动的灯光,照着怜怜苍白的脸,她已不再是以前那个任性活泼的女孩子。

无忌忽然道:“你是个笨蛋。”

他绝不让自己脸上露出任何情感:“只有笨蛋,才会想得出这种笨法子!”

怜怜自己也承认。

这法子的确很笨,但却是她唯一能想得出的一种法子。

无忌道:“笨蛋都该死,我的确应该杀了你的。”

怜怜道:“你为什么还不出手?”

杀人的剑已经在手里,应该杀的人已经在面前。

无忌为什么还不出手?

只有一种理由解释,但是这个理由他既不愿承认,也不愿说出来。

有人替他说了出来。

他忽然听见一个人冷冷道:“他还不出手,只因为他也是个笨蛋。”

这个人赫然竟是上官刃!

无忌回过头时上官刃已经在他眼前。

03

无忌的脸色没有变。

上官刃的脸上也同样没有任何表情。

他们虽然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可是他们至少有一点相同之处。

他们都不配拥有情感。

不共戴天的仇人已在面前。

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却无疑是最后一次。

无忌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

上苍对他总算不薄,又给了他最后一次机会,他一定要把握住。

他绝不能再有任何顾忌,绝不能为了任何人、任何事将这次机会放过。

同情、怜悯、仁恕……这些高贵的情感,他都得远远抛开。

为了复仇,他只有不择手段。

剑光一闪,剑尖已到了咽喉。

上官刃冷冷地看着他,冷冷地看着他手里的剑,连眼睛都没有眨。

无忌冷笑,道:“你真的以为我不敢杀她?”

上官刃道:“你当然不敢!”

无忌道:“为什么?”

上官刃道:“因为你要杀的是我,不是她,你若杀了她,就再也不会有机会杀我!”

赵无忌也不能不承认,他看得的确很准。

上官刃道:“所以,你根本没法子用她来要挟我,我也绝不是个会受人要挟的人。”

无忌道:“我看得出。”

上官刃道:“我也看得出你绝不会轻易放了她的。”

无忌道:“我绝不会。”

上官刃道:“所以我只有让你用她来跟我做个交易。”

无忌道:“你也知道我要跟你做什么交易?”

上官刃道:“你放了她,我就给你一次机会。”

无忌道:“什么样的机会?”

上官刃道:“公平交手的机会。”

无忌道:“这交易听来倒不坏。”

上官刃道:“我保证你绝对再也找不到更好的主顾了。”

无忌道:“但是我怎么知道你说的话算数?”

上官刃道:“你不知道。”

无忌道:“只可惜现在我好像没什么选择的余地。”

上官刃道:“一点也不错。”

无忌盯着他,心里在问自己:“我是不是真的已别无选择?”

答案几乎是绝对肯定的。

是!

他的父亲就因为信任这个人,所以才会死在这个人手里。

只要他还有一点选择的余地,他绝不会信任这个人。

可惜他没有。

窗外有风,闪动的灯光,照着怜怜的脸,森寒的剑光也照着她的脸。

她的脸色忽然变成一种仿佛透明般的惨白色。

她不能眼看着无忌再受她父亲欺骗,她不能让无忌死。

她更不能眼看着她的父亲死在别人剑下。

可惜她偏偏无能为力。

无忌手里的剑锋,距离她的咽喉仿佛渐渐远了,她忽然大喊:“求求你,放了他吧。”

她忽然把自己的咽喉送上了剑锋。鲜血涌出,她倒了下去。

——这是个死结,只有“死”才能解得开!

她也已别无选择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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